文/Vicky (主题图为圈主自己拍摄)
真正的幸福,是可以归于生活的平淡,融于现实的琐碎,在经历过生活的起伏得失,计算过柴米油盐之后,还能在这样的平淡里,开出花来。
这是我读完《我们仨》,内心最切实的体会。
虽然杨先生在文章最后,在丈夫和女儿都逝去之后,感慨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可是,在我看来,这样的人生,已是足够丰盛。
他们一生颠沛流离,有相聚离散,有各处颠簸,可是哪有尽善尽美的人生,在那样的日子里,还能相濡以沫,相互扶持走过来,已实属不易。
作者在文章第三部分,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的开头写道:“ 三里河寓所,曾是我的家,因为有我们仨,我们仨失散了,家就没有了。剩下我一人,又是老人,就好比日暮穷途的羁旅倦客;顾望徘徊,能不叹‘人生如梦’,‘如梦幻泡影’?但是,尽管这么说,我却觉得我这一生并不空虚;我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思,因为有我们仨。也可说:我们仨都没有虚度此生,因为是我们仨。”
若能在生命的暮年阶段,觉得此生没有虚度,反而相当有意思,这应该是相当完满了。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把生命当奇遇,认认真真地走一遭呢?
【关于幸福】
幸福,是再平淡不过的事,却总是带着各种面具,让人难以捉摸。可是,杨先生无疑是幸福的,因为她遇见了钱钟书,那个陪伴她一生的男人。
他们刚结婚就奔赴英国留学,思想上的对等,灵魂上的共鸣,是他们相伴走过多年,依然相看两不厌的缘由。
在英国留学期间,他们总是借来各种书,回到寓所,拉上窗帘,相对读书。出去走走,他们称作“探险”,经常晚饭后外出散步,或是周末假期出去旅游,常常会即兴作诗。
因为借居别人家,吃不惯食物,后来重新找到住所后,就索性自己摸索着做。书中写道:“我们搬家是冒险,自理伙食也是冒险,吃上红烧肉就是冒险成功。从此一法通,万法通,鸡肉、猪肉、羊肉,用‘文火’炖,不用红烧,白煮的一样好吃。”他们把每一次对生活的尝试和创新之举,称作“冒险”,本是平凡无奇的生活,却被这种对生活所怀有的赤子之心点亮。这样一同探索生活,从自己动手做饭里,也生出了诸多的乐趣。生活是一次无止境的冒险,只要有心,我们便能在每一个遇见的洞穴里,挖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文中有一段写钱钟书作诗的,甚是有趣。“我把午饭作为我的专职,钟书只当助手。我有时想,假如我们不用吃饭,就更轻松快活了。可是钟书不同意。他说,他是要吃的。神仙煮白石,吃了久远不饿,多没趣呀,他不羡慕。但他做诗却说‘忧卿烟火熏颜色,欲觅仙人辟榖方’。电灶并不冒烟,他也不想辟榖。他在另一首诗里说:‘鹅求四足鳖双裙’,我们却是从未吃过鹅和鳖。钟书笑我死心眼儿,做诗只是做诗而已。”从这段里,确是看出了钱钟书诗人般的浪漫和风雅。日子,不分高低贵贱,都是一样的吃喝拉撒睡,油盐酱醋茶。只不过,因为态度和境界的不一致,有人把日子过成了诗,有人把生活揉碎了扔进灶炉,出来便是清一色的灰烬。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此话一点不掺假。
生活上的合拍,加上思想上的共鸣,才能合奏出生活的美妙之章。我们每个人都怕在流年里,忍受无人能懂的那种寂寥。我在欣赏天边的云彩,你在思考谁来收拾锅底的烟灰。若是精神上不对等,没有供两人平等交流的平台,那么无论最初怎样相爱的人,经历过漫漫岁月,待激情退却之后,剩下的恐怕也只是相顾无言。“我爱读诗,中文诗、西文诗都喜欢,也喜欢和他一起谈诗论诗。我们也常常一同背诗。我们发现,如果我们同把某一字忘了,东凑西凑凑不上,那个字准是全诗最欠妥帖的字;妥帖的字有黏性,忘不了。”
正是他们所站的高度相仿,看得见彼此的世界,所以无论日子怎样艰难,他们的默契都能让时光大放异彩。后来,他们去巴黎读书,也在巴黎生下了他们仨的成员之一钱瑗,然后又经历了那个动荡的年月,面对过生活的浮沉。文章多次提到,他们有些脱离群众,平时就三人一起呆家里读书,认认真真的生活,踏踏实实地做事。不去虚与委蛇,不去阿谀奉承,所以这也让他们安然度过那些劫难,虽历经艰难,却依旧相扶相守,最后也留下了很多奉为经典的作品。
“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难,钟书总和我一同承当,困难就不复困难;还有个阿瑗相伴相助,不论什么苦涩艰辛的事,都能变得甜润。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所以我们仨是不寻常的遇合。”
他们仨的确是寻常家庭里,不寻常的遇合。他们的幸福,是能从平淡里,开出花来。
【关于别离】
这世间,有多少相逢,就有多少离散。好似生老病死般寻常,难以避免。
钱钟书夫妇,在刚回国之后,就开始了分离的生活。钱钟书去了西南联大教书,杨先生则带着女儿回了上海。几经辗转,两年后,钟书回到上海,才开始了相聚的日子。只不过,命运多波折,刚回来就差点失去工作,勉强找了份差事糊口。虽然日子艰难,他们却都觉得,只要全家人都在一起,便是莫大的幸福。想必是受够了别离的酸涩和想念的苦。“钟书虽然遭厄运播弄,却觉得一家人同甘共苦,胜于别离。他发愿说:‘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
此生只有死别,不再生离。多么美丽的承诺和愿想。只是世事不可能尽遂人意。后来全国大跃进,知识分子下乡下厂改造自己,一家三口人,分散三处。各自饱经忧患,三月后,得以重聚。后来在女儿出国深造时,杨先生写道:“可是她出国一年,我们想念得好苦。一年后又增加一年,我们一方面愿意她能多留学一年,一方面得忍受别离的滋味。这段时期,钟书和我各随代表团出国访问过几次。钟书每和我分离,必详尽地记下所见所闻和思念之情。阿瑗回家后,我曾出国而他和阿瑗同在家,他也详尽地记下家中琐碎还加阿瑗的评语附识。这种琐琐碎碎的事,我们成为‘石子’,比作潮退潮落滞留海滩上的石子。我们偶然出门一天半天,或阿瑗出差十天八天,回家必带回大把小把的‘石子’,相聚时搬出来观赏玩弄。平时家居琐琐碎碎,如今也都成了‘石子’。”
我很喜欢他们把各种琐碎定义为“潮退潮落滞留在海滩上的石子”,多么贴切又饱含浪漫。他们相伴走过多年,还会对彼此有这样的热情和钟爱,该是多么难能可贵。生活不就在这些琐碎的细节里彰显温情吗?可是,现实中又有多少人,愿意花费这样的心思,用这样的心情去记录,去谈,去分享这些细碎的温情和浪漫。
如今的社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做不完的工作,减不了的压力。很多时候,都懒得去说,去关注,去分享。生活得近在咫尺的人,在精神上却也是相隔万里。若是能够慢一点,低下头,去面对这些生活的琐碎,然后在这样的细碎里,发现生活的美,那么,幸福指数,便可以插上翅膀节节攀升了。
然而,有了这些“石子”,离别的时光,在难熬的思念里,也好似有了一层朦胧的诗意。
只是,谁都躲不过生老病死。女儿和丈夫的相继离世,也让独自还在这世界上的人,觉得居无定所。文章第一部分(我们俩老了)写道,做她了一个梦,梦里他们夫妻俩在饭后散步,然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钟书突然不见了,剩她独自一人,迷失在未知的荒野,拼命地呼喊丈夫的名字,他却始终没出现。而第二部分(我们仨失散了)把这个离别的梦,拉成了一个万里长梦。把送别的过程拉长,一点点地面对离开。只是,如此相濡以沫,相扶相持走过一生的人,无论怎样离开,都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吧。
相见时难别亦难,再难也要去面对。这是生命给我们的功课,谁都逃不掉。
钱钟书把婚姻比作围城。或许,就如他所说,做文章也只是做文章而已。艺术总是高于生活的。可是,假如他的婚姻也是围城,那么,他的围城里,也定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真正的幸福,总是植根于现实的土壤,然后,还能在生活的平淡和琐碎里,开出花来。
后记:冒昧做此文,仅想找个方式,把自己读这本书的所思所想记录下来,别无他意。当然视角也很狭隘,只看到了一些表皮。经历有限,体会想必也会随着岁月一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