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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弗洛伊德也哭泣

弗洛伊德也哭泣

【序】既然是精神分析的小筑,那么第一篇文章自然从弗洛伊德开始。这里没有纷繁复杂的理论字眼,而是一个亦真亦假亦梦亦幻的小说。两年前成文;标题借鉴于欧文亚龙的《当尼采哭泣》。

伦敦。曼斯菲尔德庄园街。

傍晚时分,难得的阳光斜射进房间,窗前的书桌上除了有条不紊地摆放的书籍和文件,是一片明亮。黑色框边的眼镜静静地躺在一沓手稿上,折射的光点像闪烁的星。

在被布置得像博物馆一样壮观的房间里,一个被拉得变形的背影倒在书架上。玻璃中映出的脸庞也有些扭曲,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整齐的穿戴,和凝重的表情。

他不是别人——虽然口腔癌和多次手术让他变得瘦削甚至苍白,但那双勇武骑士般的坚定眼神,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是的,就是拔出“无意识”的利剑刺伤人类自信心的精神分析的骑士——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时间是1939年8月1日。 下午五点的钟声刚刚敲过。

在这一天,他正式停止了分析治疗工作。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这痛苦当然并不是由于口腔中放肆的癌细胞和怎么都不舒服的假颚——对于这样一位绝不服输的骑士,生理病痛的折磨只会激发他的斗志!

但是,他累了。

外面太喧闹,他真想把耳朵关掉,但他却没有闭上眼。是的,他瞪大了眼,为了从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中看清楚两个字:“战争”。

不!是“死亡”。

他的后半生都在面对死亡,不管他是否乐意。他悲伤地想起了女儿苏菲,19年前她因流行性感冒而去世,这对于一位有两个儿子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的父亲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不过,他坚韧地熬过来了。他把心爱的女儿珍藏在在表链的纪念盒里,重新投入到他的战斗中。

他也怀念起自那时结识的斯蒂芬·茨威格,还有罗曼·罗兰!他们曾一起畅谈文学创作,分享无意识的灵感,一个是用梦,一个是用文字,但终归都是为了挖掘这复杂的人性,为了穿过这片黑暗大陆寻找一丝光明。和那些伟大灵魂的相遇是人生多么美好的时刻,如果没有这可恨的战争……

就在不久前,波拿巴王妃来这儿探望,陪伴了他一个星期。其实,他很清楚地知道,在战火纷飞之中,众多朋友和弟子还从远方赶来,都不过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告别。

是的,告别。

“告别”是多么重的字眼!就在今天,他不得不做了一个像是与人生告别的决定!

终止了分析工作之后,还能做什么呢?其实,日趋衰弱的身体早已经不允许他写作,除了偶尔还亲自提笔写个回朋友的短函,诸多事宜他都交给了他的“安蒂冈妮”(Antigone)。而现在,自己还能做什么?力不从心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是——借用好友诗人舍费尔(Schaeffer)的诗句——“等待,等待”。

等待什么呢?

这时,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

脚步声很轻,不像是他的安蒂冈妮。苏尔吗?他就是和这位老盟友签定的“合约”。在必要时,他要有尊严地接受死亡——死于自由!不然,可能他都根本不会离开他的柏格街19号。

忽然,一阵晚风吹进来,撩起窗帘。他感到一丝寒意,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猛然转身——瞬间他的表情变得愕然!

一个小男孩笔挺地站在他面前,正在对他微笑。

你也许会想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能是哪个淘气的小家伙不小心或是好奇而闯了进来,说不定是他的小外孙呢!但问题是——他根本不认识他!他快速搜索了大脑的每个角落,根本找不到关于眼前这个孩子的一点印象。

男孩却好像很熟悉他似的,亲切地打了声招呼。

而他半天才挤出来几个字:“你是谁?”

“嗯……你不知道吗?”这么奇怪的回答,小男孩说得却很自然。

门是关着的。他刚才明明只听到了开门声,并没有第二次关门的声音。

男孩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书桌跟前,很好奇地在打量桌角的一摞书。“这些都是你写的吗?天哪!如果要成为一个伟人,就得要我写这么多东西,还要看那么多书,”他转身指向书架,“我可不乐意干!”

“你是谁?”

“ 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还有,这很重要吗?我是谁与你无关吧,你知道自己谁不就够了?”

被一个还不到自己腰际高的小孩儿这样子挡回来,让他的愤怒扳机差一点儿抠响。但是,在感到愤怒之外,他开始欣赏起这个陌生的男孩儿。

“你从哪儿来?”他换了个问题。

“下面那个公园。”他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眺望出去,在隐约的暮色中他看见的是普拉特(Prater)公园!

上帝啊!这是怎么回事?!普拉特不是应该在维也纳吗?怎么会……?他感觉到头在隐隐作痛。最近,他的神智因病情恶化没有以前那样清醒了,可是,他想自己还不至于已经如此糊涂了吧。但是,那熟悉的情景——穿梭在林间的骑马小径,树荫下的咖啡馆和餐厅——分明就是小时候父母亲最喜欢带自己去的地方。

“我一个人在下面玩呢。我看见你一直在看我,所以我就上来了。你是在看我吗?为什么呢?”

“哦,不,我不知——”

“但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认出你了,虽然我不确定我在哪儿见过你。也许是在梦里?哈哈!”

“是吗?”他想微笑一下,但疼痛只允许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这是什么?”小男孩拿起在书堆最上面的一本问他。

欧洲战场上轰炸声没有停息过,而他逃亡到英国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也扔了一颗“炸弹”——就是这本历经曲折在今年3月份才能得以出版的《摩西与一神教》。和最初的《释梦》一样——简直就像是“强迫性重复”——声讨信来势汹汹,这一回尤其是来自他的犹太同胞的毫不留情地批判。

[我才不在乎呢!随便他们怎么说!人类不会原谅我?呵,我并不需要谁的原谅!而且,我从未寄希望于哪一天我能原谅他们!]

“一本历史小说。”他这么回答的时候,在心里头顺便嘲讽了一下那些人,和这变得混乱的世界。

“哦!那应该会很有趣。我喜欢历史。也喜欢绘画。”小男孩随手翻了翻几页手中的书,又合上了,然后抬起头,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不记得吗?”

他重新搜索脑海,但这就像大海捞针,尽管他连任何一条缝隙都不放过,还是想不起来。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家伙了。

[哦,瞧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多么像——]

像谁?他本来都要吐口而出了,却一下子不见了!他觉得受挫,有些沮丧,有些生气。

[遗忘……]他想起自己写了多少关于过失行为的文本。[那么,你的无意识在压抑什么呢?]

不行,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是的,现在的身体不允许他这样长时间的思考。他不禁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没关系,大多数人都忘记了自己。”他有些惊讶一个小男孩居然吐出这样的话。“嗯,这也没什么,反正总有一天死亡也会让他们被遗忘。”不能小觑的一个孩子。 “不过,总会有人记得你,如果你值得他所纪念的话。——对啦,如果要在你的墓碑上敲上一行字,你想到的是什么?”

这是个问题,让他想起很欣赏的莎翁的剧本《哈姆雷特》中最经典的台词:To be or not to be?

“你在想什么?”不等回答,小男孩接着说,“如果是我,我……”他狡黠地笑了,“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他也笑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我猜,这就是你的‘安蒂冈妮’吧?”小男孩指向桌角的一张合影。

当听到“安蒂冈妮”的名字,着实让他意外。

“是的。这是,我记得是1913年的夏天,我们一起在意大利北部的某个山区度假,在散步的时候拍的这张照片。她是我的女儿,安娜,那年她才17岁。”

“哦……”小男孩凑近去端详照片中的两人。

被疲惫感侵袭的他眼睛也开始酸涩了,眼前安娜的模样变得隐隐约约。他微闭上眼想:是的,她不仅是会照顾人的好女儿,也是一个得力的好助手,同时,也是对他的事业不离不弃的战友。

[如果我死了……]

其实,他不太敢去做这个假设,每次只要它冒出来,他都条件反射似的把它赶出脑袋,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他曾经对莎乐美说过:只要有你还活着,安娜就不会孤单。可是,就在两年半前,莎乐美已故去,痛失这样一位至交,他们都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走出当初痛苦的阴霾。

生命和时间是多么不可把握,尤其对这双日渐衰老的手来说。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他猛然睁开眼——是的,他并不记得自己桌子上有摆放什么照片,这张合影从哪儿冒出来的!而这一刻,他看到的根本不是刚才的画面。他想了好半天,才认出站在左侧是自己,不过可不是现在这副老态,而是16岁的少年模样,而坐在他旁边的女性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阿玛莉亚·弗洛伊德(Amalia Freud),他那令人崇敬的母亲!

男孩倒好像一点儿都不诧异。“弗莱堡的风景真美,我很喜爱那里的教堂,还有环绕的田野。”

他这才注意到人物后面的背景,没错,那是他从不曾忘记的故乡弗莱堡。——哦!这一次是胸口在作痛了,闷闷的感觉像这暗蓝的暮色一般笼罩着,而各种时空重叠着交错着,像一幅小孩子涂鸦而成的油画,人物也好,色彩也好,都辨不清楚……

忽然,从远方传来清晰的钟声。是大本钟在报时吗?不,不是。更像是教堂的钟声……

“我要回家了。”小男孩说。

“什么?”

“我要回家了。虽然我并不那么想回家。嗯,也不是,其实我很想回家!——你听,好像是唱诗班……”

他竖起耳朵,很费劲地才听到了隐约的合唱声。

“遇见你很有趣!你知道吗,大人们总是说:你将来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男孩微笑着凑到他跟前,他不自觉地身体向后缩了,因为他知道化脓的癌细胞散发的味道并不好闻,连托普斯(波拿巴王妃的爱犬)都会远远躲开。

“你生病了?还很严重……”完全不介意什么难闻气味的男孩儿把小手伸过去,摸到他的胡子的时候,露出了纯真的笑容,“硬硬的,像烤焦了的面包。”小家伙往上轻轻触摸着他的脸颊、眉骨,和头发……他闭上了眼,在享受这柔软手指的触感。

“你抽了太多东西了,又吐了太多东西——我不是说雪茄……”

哦,这一次是眼睛在作痛了,泛起一种灼烧感。多么深入人心的一句话!却是从一个未知的小孩子口中说出……

沉重的眼镜被摘掉了。

“其实,我觉得啊,你并不是多么伟大的人,但是,你是一个发现了伟大事物真相的人!”

稚气未脱的声音说出的话语,仿佛带着魔力,化成温热的液体,在心脏里、在血管中漫延。

“所以,我还是挺高兴的,能在长大之前遇见你!”

[遇见……?]

温柔的声音在说:“再见……”

[再见……?]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他终于听清楚了,是孩子们在吟唱亨德尔经典清唱曲《弥赛亚》。那透亮的歌声穿透夜色的灰暗,从遥远的地方飘渺而来,越来越响亮。

“等一等——”

他的呼唤被淹没了。

透过朦胧的夜景,他看见楼下延伸出一条宽阔的马路——他确定白天还没有这条路——一位妇人牵起奔过去的小男孩的手,踏上停在路灯下的马车。借着灰白色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他们的面孔。

“等一等!等一等……”

没有用!再怎么呼唤,声音也无法传达到!

雾都灰色的雨垂直地从天而降,马车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   ***

“咚!”的一声响,把靠在椅背上的弗洛伊德惊醒。不过,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恢复意识。

原来是眼镜滑掉了。

[竟然睡着了……]

想去捡,才发觉全身酸疼——同时,有什么东西滴落到地板上,点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将自己放回椅子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一场梦啊!]

时间是1939年8月1日。

这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傍晚的阳光斜射进房间,光芒在书桌上静静地流淌,从书堆流向文件和报纸,流到也在手稿上的黑色框边的眼镜,镜片折射的光点像闪烁的泪。

在被布置得像博物馆一样壮观的房间里,一个被拉得变形的背影倒在书架上。玻璃中映出的脸庞也有些扭曲,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整齐的穿戴,和凝重的表情。

就在今天,他做了一个郑重的告别。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

他默默地坐着,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宛若一尊肃穆的雕塑。

忽然,门被一双手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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