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玩耍着,那金发碧眼的白种小男孩裹着一条黄毯子,就像中世纪戏剧中的鬼魂一样。他身边围着十个皮特展特扎拉小孩,孩子们互相推攘着开怀大笑。他们带着纤细的腿,流着鼻涕,跟随着我们离开帐篷一会儿,接着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去追随蜥蜴的路了。正是这蜥蜴的梦境创造了这阳光普照的大地,创造了那些粗糙的山丘,它们就这样漂浮在枯树与红色石头组成的海洋之上。
占塔卡蜥蜴是梦境的先行者,在像它们一样的先行者之前,大地是模糊和没有形态的,澳洲有这样的景致是因为这些先行者梦到了它们。他们穿越梦的世界,这被称为梦幻时刻或者叫久柯巴。他们把历险的经验以景致的形式记录下来,正如我们用文字记录梦境的文本一样。像梦的日志一样,梦境中的存在被以景致的形式保存下来,它们作为固化为石头的记忆,在外部表现着先行者们开拓的业绩。
我们跟随着古塔卡巨蜥的足迹,进入他留给人们忆起的世界。而对于土著人来说,这种回忆是他们的一项任务,因为如果他们不回忆的话,梦幻就会丧失它的景致。而这些已经在西方人的心灵里发生了。大卫 ▪ 苔丝博士说过:“对西方的意识来说,景致显然是贫瘠、空虚和没有生命的,西方的理性观点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原始的景致,也不确定我们对这一景致的经验是否完全是构筑起来的。根据这理性的视角,我们可以知道的只能是我们自己内部的景象,而我们则把这些意象拟人化地投射到大地的容貌之上,因此大地是在承受或负载着我们的面孔。”西方的一条中心观点就是人类以外的一切事物都是没有灵魂的。
但是干因塔扎却不这样看。她对她的土地负有责任。她现在六十来岁了,在她十二岁以前她就已经和她的父亲一起漫步在这蛮荒之地,那时他们都没见过欧洲人,他们只是生活在这里,接触着那无限远的年代。她的家族必须要照料这片土地,他们要为这景致唱它们的歌,这样他们就会继续思索它们的存在。
那安静的山脉从没改变过,进入它的景致的人也就进入了它的想象、它的氛围和它的故事。我们将会跟随占塔卡巨蜥,在占塔卡的梦幻想象中找到我们自己。我们成了他梦幻的一部分,而他则是那梦中的“我”,他生活在一个由我们参与的故事里,我们则在干因塔扎的带领下,穿过四十公里的原始土地,来参与他的梦境。
在别人的梦里,特别是在一个蜥蜴的梦里,这是一个很古怪的经验。我西方的自我抗议了。它一直是它自己梦境的中心,梦境的经历都是来源于它的视角。谁会想做在蜥蜴的想象中的附属品呢?不是约定好了只有我才能做领导吗?
一块巨大红色石块像船头一样穿越在岩石的海浪里,在那铁锈色的冰块里乘风破浪。就在船头与周围石头交界的地方形成了两个洞穴。干因塔扎和她的表姐开始放声歌唱,鼓乐与心跳的节律融合在一起。那歌声带着鼻音,像这里的景致一样:平缓,对比着偶然升起的陡峭。
戴安娜为我们翻译着:“占塔卡在这个洞里小睡,他听到了那些曾跟随他的人们来到了。他听到他们在谈论他。”显然我们是处于故事的中间部分,正如梦境一样,它本来就是不连贯的。梦境时许多瞬间的聚集。
这里是景致中多疑的时刻,这一刻是关于追赶的。“他们在谈论我!”此时占塔卡感受到了威胁。
现在轮到我们的向导们唱歌跳舞了,这样就可以为这一处的内在经历带来生命了。他们这样就像是在对占塔卡蜥蜴做着梦的工作一样。他们复活了追赶的一幕,并且他们被这特殊地方中包含的意义所激励着。占塔卡蜥蜴是活着的,我们在他的梦里。
我与莱顿大学梦中的出租车司机不同,我似乎可以接受自己活在别人的梦里。蛮荒已经开始向我渗透。
丰田汽车在荒野中看不到的道路上颠簸着,植被在发生着变化,树变高了。在我们左边,一头野骆驼在几乎已经干涸的盐湖里吃着草,平整的沙地上流淌着泥泞的小河,鸟儿们在那里洗涤着自己胸部紫红色的羽毛,占塔卡蜥蜴留下的游乐场:他就在这山的后面摆脱了追赶者,他藏起了偷来的战利品——显然他刚偷了一块光滑的磨石,就是因此才有了激烈的追赶,人们大喊:“跟着那占塔卡蜥蜴!”现在他放松地呆在这安全的地方,腹部自由地翻滚着,享受着泥浆,同时用他的尾部制造了那盐湖。我可以想象到一条巨蜥摇摆着腹部,就像狗儿在雪地里,或猪在泥水里的翻动一样。此处的快乐是显而易见的。
在“湖”的远端,枯草被烧焦了,那是利亚塔扎在几个月前做的,他得在下雨前完成这件任务,这样下雨后草就会再次变绿,骆驼也就又有了食物。这是生态的管理,比起那些提醒我们占塔卡蜥蜴的快乐的歌声,它们同等重要。
女人们的鼓棒唱着心跳之歌,我几乎可以从皮肤上感到那高昂而清晰的乐声。在占塔卡蜥蜴的梦中,身体轻声表达着它的舒适。沉着的骆驼似乎很清楚环境的安全,不紧不慢地吃着草。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我想起在很多的梦里都会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如果我帮占塔卡蜥蜴做梦的工作的话,在进入多疑的那一段梦之前,我一定会先从此处开始。景致开始变成了梦的实习所。
岩石在山的一侧凸出来。一块水平石头像斜坡一样弯曲着,在它的背后形成了一个长三角形。这是占塔卡蜥蜴铁锈色的下巴和胡子。他在这里停了下来并变成了石头。过去他曾在这群小山的周围捕猎,现在他正在此处进行晚饭后的休息,他清理了胡子上的小肉块,然后惊讶道:“噢,看我多帅啊!”
多有趣啊,景致竟然可以自负!这让我们看到了自己,我们大笑起来。我跟随着皮特展特扎拉的歌曲热情地拍着手。虚荣心是野蛮的一部分,不仅仅只有罪恶和年老的我才有。
“这些在土地上的造物故事是为了要教育人民。”干因塔扎解释道。这我可以理解。她接着说:“沿着这条歌曲连线有不同的人,他们分别负责保持他们土地的歌曲的生命力。在这里的是我的家族的歌曲线段,从占塔卡死去的地方开始就是由我们皮特展特扎拉人负责的。”她轻拂着手臂,对她广阔的土地做着手势,动作十分幽雅。“再往南一些是占塔卡蜥蜴偷磨石的地方,那时焱昆塔扎拉人的土地,他们要负责用歌声保持他们土地的生命力。然后再由另一些人接着,这样一直连接下去。这样整个国家都会保持生命活力了。”
她并不是说不同的人们在保持一个故事或传统的生命力,她是说用他们的歌曲保持他们国土的生命力。国土是有生命的,它必须靠歌曲和舞蹈的滋养。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一般的皮特展特扎拉人常记住有歌曲和舞蹈的梦了。这些梦可以为宇宙重新赋予活力。它们必须被记住,并要教给别的人,这样它就可以和人们的梦幻融合在一起了。
沙漠车在一处略微有些高的山边停下了。我们到达了一处带着古怪灰褐色石块的山脊,上面有些很圆的标志,它们那么圆,好像是人手工烧上去的一样,但不可能是。它们很像占塔卡巨蜥的皮肤。
“只有在这上面的走廊里才能找到这样的石头。”戴安娜用她澳大利亚的口音解释着干因塔扎的话:“占塔卡到这里的时候感到恶心。他在这周围舞动了一会儿,然后就呕吐了。他把那些榭寄生浆果的籽吐了出来。他还要负责另一些种子,比如草籽。他在别的地方吐那些种子。所以他们的皮肤上才会有那些标志,那是他吃下去那些果实的种子。”
干因塔扎指出一个有着占塔卡皮肤标志的一块大石头,又指出了一块显然被其他石头摩擦过得标志。“干因塔扎小的时候,她父亲曾带她到这里来,”戴安娜告诉我,“他告诉她怎样用一块小石头把这些带着标志的石头磨光。这工作必须在春雨前进行,这样就可以保证有很多榭寄生浆果长出来了。”我很吃惊那些像占塔卡皮肤的石头竟然不是占塔卡,而是种子。似乎这些种子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了。所有人们使用的种子之前都是在占塔卡的身体里的。在占塔卡的生命里每一颗种子都有它的位置。
女人们跳起呕吐之舞。她们轻微地跳动着,摇摆着手臂,她们张开手掌,有节奏地做着伸展和弯曲的动作,模仿着播种的动作。这样占塔卡吐出种子的那一幕就被记起了。这是一种女性的舞蹈,我的妻子和女儿觉得很幽默,因为她们在澳洲中心学到的舞蹈竟是呕吐舞。
小路尽头的长石头是占塔卡的尾巴,边上还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脚印。显然在景致中包含着很多的故事。如有哪些石头变成占塔卡风格的野洋葱,那么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我们终于到达了我们旅程的最高点:我们将要进入占塔卡的空肚子里去。他们指出了岩石上的洞穴。我们爬了上去进入了其中。
我吓坏了。这显然是占塔卡的嘴巴。你可以看到上面还吊着他的嗓门。在洞穴的远端画着一些符号,它们讲述着这里的故事。最近的符号是由利亚塔扎的儿子和干因塔扎一起画的。显然,每一代的人都会把绘画更新。
六岁大的克里斯多夫收集了一些干树枝。我们得在占塔卡的空肚子里点些火。就着头顶烟囱似得通风口里传来的光线,我们要对占塔卡的腹部进行洞穴探索。这里是他的空肚子,他已经呕吐完了,但是还没有死……占塔卡是在再下面一些的地方死去的。是因为他的饥饿、渴望还有空洞吗?他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我们沿着他的腹部向上爬着,那里我们可以从一个特殊的视角看下面的沙漠。雨水已经染绿了大地。我从蜥蜴的腹部走出来,深深地吸着空气。
回到营地时,我们都很累了。戴安娜弄了些茶,她告诉我们在占塔卡之旅中有个女人感到很恶心,她因此必须回到阿里斯--斯普林斯去。面对如此歇斯底里的自居,我慈善地笑了。我们提早睡了。我做了一个梦。
我和一些人在一起,我们想要理解梦。好像有一个新的小组和一个旧的小组。我参加了旧的那个。然后我感到很恶心。我想起了占塔卡那个呕吐的梦还有那呕吐的舞蹈。
醒来后我爬出了睡袋,以免吐得哪里都是。我感到又恶心又难过。我意识到自己还处与占塔卡的共验之中。又或者我感到恶心,是因为我选择了旧的规则而没有加入新的:我选择了坐在理发椅上的荣格的白色老规矩,而忽略了来自蛮荒的黑色声音。
恶心消退了。我抬头看到天上的云彩。头顶飞过一只巨大的老鹰,张着宽阔的翅膀穿过整片天空。我看了它一会儿之后,它就消失了。在天空中再没有什么可以与我刚才看到的老鹰的形状比的了。然后,天空打了一个闪电,接着就下起了细雨。我起来把我们的东西盖起来。
这是我们在荒野呆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在这以后再没睡着。雨下大了,我听到土著人的营地里响起了骚动。他们好像要上车离开这里。我听到他们在朝孩子们喊叫,然后车就开走了。我很想念他们,我还想和利亚塔扎谈话,想告诉他我对那梦幻的理解。我想说呕吐就活在这土地里,而当面对这地方的时候,恶心就是梦幻,恶心是属于此处的精神之中的。
感谢上帝,他们又回来了,我很高兴。我上前去把我的梦告诉了他们。我还送了我的书《艾滋病人的梦的工作》给利亚塔扎。他的儿子庄纳森认识英语。我处于某些原因很想让利亚塔扎了解艾滋病的梦境。
我告诉他我看到了老鹰的事,他回答说:“那是很强大的精神。”他还问我是否看到了鹰的后颈。因为那艮卡雷的头部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回答说没看到。他咧嘴笑笑,然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有严重的肺气肿。他让我感到很温暖。这位鹰人,这位白发的利亚塔扎,是他催化了我在这荒野以及后来对父亲的梦境吗?
当我们要离开时,他让我再来,而且还要带着像我一样的那艮卡雷一起来。
(本文摘自心理分析新视野丛书之罗伯特·伯尼克所著的《探索梦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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