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生成长都是孤独的,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要面对所有事情,而且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孤独是你的必修课。——
你是弗吉尼亚的一名中国留学生。你坐在Alderman Library里一个靠窗的角落,思索着敲完明天中午十二点交的论文。猛然抬头的时候才意识到天早已黑了。你勉强伸直僵硬的脖子。窗外深蓝的夜幕中,落尽叶子的白橡树闪闪发亮。那些脑满肠肥的松鼠都不知躲到哪里过冬去了。你不出声地叹了口气,挪开手边冰冷的咖啡,决定去一楼的café买块三明治果腹。结账的时候,你猛然听见自己的说话声,感觉很奇怪。你这才想起已经有些日子没人说说话了。生活孤独得让人窒息。这个时候,你再次渴望逃离,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你闭上眼,梦到一个人声鼎沸的夜市。夜市里挤着大大小小的麻辣烫摊烧烤摊。堆满串串香的推车里,支着一个昏暗的灯泡。烟雾蒙蒙的灯光穿过各种叫卖,拉客,点单,结账,谈笑,起哄的声音,照亮尘世的幸福。
你是上海华师大后门夜市里的一名小工。你端着一盆香辣小龙虾和五杯扎啤,穿过东倒西歪的塑料桌椅和满地的狼籍。你向最后一桌正在三国杀的吃客走去。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脑海里嗡嗡作响的声音。你感觉到上海夏夜暗红色的天空正不动声色地缓缓转向天亮前的灰蓝。你望着空旷又油腻的街道,觉得和昨天的这个时候一样疲惫。你在想明天的这个时候,也会是这样。常年堆积的垃圾堆散发出持久的,属于上海夏季的馊味。这个时候,你再次渴望逃离,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你闭上眼,梦见一片风吹过的麦田。迎面而来的风里夹杂着土腥气,晒了一整天的干草以及牛粪的味道。还混着一种熟悉的清香,甜美得像艾尔文森林里的宁神花。
你是荷兰的边境小镇Lattrop-Breklenkamp外的一名的农场主。一年前,你辞去了镇上汽车修理工的工作,回到这块祖传的十英亩的土地上,开始了自给自足的独居生活。黑夜正变得越来越长,枯黄的牧草开始结霜。过冬前杀了的那头牛,还在隔壁屋子里留着铁锈和血腥的气味。你坐在你祖父母居住了一生的小屋里,慢慢地转着木质的小碾磨机。祖父母照片上的笑容总是在你脑子里。暮气沉沉的生活让人无限接近 死亡。这个时候,你再次渴望逃离,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你闭上眼,梦见一条高楼林立的街道。阳光明媚的午后,一架巨大的飞机倾斜着,缓缓从那些大楼背后穿过。绿灯亮了,人行道上对面走过来许多人,端着刚从星巴克买的咖啡。
你是纽约第六大道48街的一名苦逼建筑师。你已经双眼血红地坐在显示屏前过了昏天黑地的十八个小时了。这时你被拍了一下肩膀。抬头的刹那,冲进你的视网膜的是项目经理那硕大的露着鼻毛的鼻孔。你下意识地滚动鼠标滑轮,想zoom in检查一下它的细部节点。你茫然地听见他吐出一串音节,看见他点点头离开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你看见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每一张脸都被紧紧吸在一个显示屏前,每一个灵魂都蜷缩在异次元里,与这个办公室的空间毫不相干。你听见自己很轻的叹息声,轻得像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往下丢一个核桃。这个时候,你再次渴望逃离,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你闭上眼,梦见一段冗长的转经道。阳光漏在黯淡的乌木和锃亮的经纶上。一群鸽子扑棱棱飞过,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迎着阳光,身穿赭红色僧袍的年轻喇嘛吱呀推开正殿沉重的大门。
你是神山卡瓦格博脚下尼农村的一名藏族新娘。婚礼已经进行到了午夜。你没有在院子里,和村里的青年们挽一个大圈,男女轮唱,风一样快地跳过桩。你没有在灯火通明的正屋,和村里的长辈们围着火塘边的柱子,穿着华服唱着庄严地祝福歌,缓慢地跳过桩。你也没有在热腾腾的半露天厨房里,给围坐一团烤火喝酒吹牛的男人们添上滚烫的酥油茶。你其实坐在猪圈边的一个昏暗的小棚里,正和几个路过的汉族游客百无聊赖地玩UNO牌。你突然有种感觉,这场婚礼其实与你并不相干。这个时候,你再次渴望逃离,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你闭上眼,梦见一片人满为患的广场。孩子们停止了哭闹,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卖棉花糖的小贩们忘记了吆喝,满脸笑容地看着你。游客们拿着相机却忘了按快门,挤在人群中看着你。
你是危地马拉安蒂瓜市政广场上的一名小丑。你脸上那个夸张的笑脸是画上去的。你的小队又这里在上演为爱情决斗的剧目。大壮和高富帅为了赢得火辣拉美女郎的青睐,不惜拔刀相向;两人同归于尽,但最终大壮临死前得到了女郎的吻。三个演员都是在现场邀请上台的看客。你是这场临时剧目的临时导演,也是逗笑的主角。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看客们爆发出阵阵哄笑。可你在厚重的脸谱下,却笑得有心无力。在每个别人认为你应该笑的时候夸张地笑不停地笑,是件多么难办到的事。这个时候,你再次渴望逃离,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你闭上眼,梦见一片坍塌在丛林里的废墟。倾斜的佛龛上有长一张似笑非笑的石脸。光线穿过层层树叶在它的表面形成跳跃的光斑。它洞穿世事,慈悲为怀,几百年来倾听着朝圣者们无人可说的秘密。
你是柬埔寨崩密列废墟外一名有许多堂兄弟姐妹的孤儿。你正在小学的小教室里愁眉苦脸地做着算术题。十九岁的算数老师在鸡飞狗跳的教室里认真地踱着步。教室外是尘土飞扬的小院子,穿着白衬衫蓝裙子的女孩子们正在大树阴里跳皮筋。院子后面是你和另外十七个孤儿的吊脚楼宿舍。趁老师背对着你们,后座的胖虎使劲踢着你的坐凳揪你的领子,一把抓过你的本子抄答案。你咬着嘴唇转过头,觉得心里有股火气却又无能为力。这个时候,你再次渴望逃离,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你闭上眼,梦见一条混混沌沌的大河。三条小船不出声地驶过,穿上坐着十几个拿着枪的勇敢的人。他们都蒙着脸不说话。英雄主义的气氛 随着河面上清晨的雾气缓缓上升。
你是墨西哥恰帕斯州丛林里的一名玛雅游击队员。你坐在潮湿的黑色腐殖质土壤上,背靠着一棵爬满青苔和菌类的树。你的步枪也靠在树干上。你调试着手中的收音机。队友躺在尼龙吊床上,腿边搁着他的帆布包。他又在没玩没了地读他随身带的那本小说。你们不说话,各做各的。你徒劳地旋动着收音机的按钮,终于一无所获。你抬头望向遮天蔽日的枝桠之上,浩浩荡荡的天空。你所渴望的一切,受阻于这片茂密生长的丛林。这个时候,你再次渴望逃离,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你闭上眼,梦见一间混合着故纸味和咖啡香的图书馆。一排一排的书架望不到头,每一个架子上都排满了书,每一本书里都有人在诉说不一样的故事。一个戴着眼镜的姑娘怀里抱着几本厚书,走向窗前的书桌。
你是弗吉尼亚的一名中国留学生。你坐在Alderman Library里一个靠窗的角落,思索着敲完明天中午十二点交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