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妈约我喝咖啡,看着她背着包包,提了一袋给我孩子买的各种吃的,在咖啡店外面找门口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妈真的老了。这种感觉让我难过。除了难过,我还被某种感觉刺痛——Psy525.cn
——我想和我正在老去的妈妈亲近,我想安抚她,就像安抚任何一个在我身边出现的需要爱的人,就像对待我的朋友、伴侣、孩子或者陌生人,我想对她抱以温柔的微笑,深情的注视,可是我意识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瞬间?
当你长大了,忙碌着,和父母的矛盾也少了,也许他们再也无法对你严厉,再也无法干涉你的生活了,因为你变得如此强硬完全不给他们靠近你生活的机会了,然后你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保持着“无线电静默”,犹如这个世界里对方已经不存在一般,但是突然当你看到她(他)某个瞬间那苍老的容颜和身体,或者当你听到她去医院查出了什么毛病,在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有一万句话,想说,可是你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你就是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我都跟你说了要注意身体!”
爱、恨交织。我对我妈妈想表达的,那一万句话,是爱。
阻止我对我妈妈表达,那一万句话的东西,是恨。
爱恨交织,这感觉让我难过。我大概知道我妈妈的故事。我妈妈是个自我价值感很低的女人。在五十年代,这样长大的孩子很多。家里排行第三的女儿,是最容易被无视的一个。她说,她曾经被遗忘在幼儿园,家里大人都吃了晚饭,围在炉子边准备着过年要吃的炸丸子时,才想起四个孩子少了一个,那时已经晚上八点多。我妈妈的妈妈,并不懂得如何当母亲去爱小孩。在战争年代,外婆的父亲突然在日军轰炸中丧生,她一共有十一个兄弟姐妹,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外婆和她的大姐。后来她虽然生育了孩子,我妈妈说记忆中外婆下班回家从来没有抱孩子坐在膝上,说一会儿话的时刻。一次也没有。于是我妈妈从小就想博得大人的注意。她没有别的方法,就是在家卖力干活,拿个小毛巾擦桌子擦凳子擦一切她能够得着的东西。然后当外婆的同事来家里,外婆会特意和同事说,“看到了吗?这都是我们家老三擦的,这孩子特别爱干净爱劳动。”这是我妈妈被自己的妈妈看见的瞬间。于是这个瞬间,就贯穿了她的一生。
我妈妈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就是一个特别喜欢搞卫生的人。每个周末,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她不会带我出去玩,无论我多么盼望,我妈妈都要在家搞大扫除。我妈妈特别需要被人夸奖。被人肯定。小时候这是我的疑问,我不知道我妈妈为什么那么喜欢被夸奖,后来我懂了:其实她就是一遍一遍的,需要去确认,她被看见了。她需要确认,她是存在的,是被喜爱的,是好的。她需要变得完美。她觉得越完美她越能被看见。直到现在,我妈妈仍然是一个这样的人。直到现在我妈妈仍然说,她就是要追求完美。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戏剧化地被埋了伏线。
母婴关系在多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人格?研究母婴关系的温尼科特说,父母对孩子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父母是怎样的人格。所以人生故事的大纲就是这么简单:母亲是怎样的人格,决定了她会创造怎样的母婴关系,也决定了这个孩子在早期形成怎样的核心人格。
对我妈妈来说,就是备受战争之苦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外婆的人格,决定了我妈妈的人格,而我妈妈的人格,决定了她会怎样作为一个母亲来对待我,当然,这也在我的人生里埋下了伏线。
心理学有一个观点是这样的,如果一个孩子在0-18个月处于被忽视的状态,生活中没有人特别关注她,给予她足够的呵护和注意,这种“被无视”的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个不断追求完美、极度需要别人赞扬的人。这个孩子长大了很可能成为那种活在别人的眼里和口中,做任何事都在想别人会不会认可和夸奖她,需要在以后的人际关系里,用无限的赞美无数次证明自己“无所不能非常优秀”,补偿早年缺失的共情接纳。
当然,这样的人很难活出自己,而且他们会活得很累,他们周围的人也会很累。为什么要证明自己很优秀无所不能?因为婴儿非常脆弱,她靠和妈妈的连接来感受这个世界。如果妈妈能好好地及时回应她,给予她足够的关注,当她饿了会有奶喝,她需要安抚会有人抱起她,这个婴儿会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非常优秀”的,这就是人一开始需要建立的一种“全能”感觉。有了这种感觉,我们才能很好地去发展我们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这是我们安全感的基础,否则我们就会非常焦虑,至少在一开始,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我们需要透过母亲对我们持续不断的回应去确信
——我很好,我是世界所爱的,是被世界接纳的。因此,
我是安全的,我可以安全的存在,我可以做我自己。这就是安全感的来源。
而一个“被无视”的婴儿,她无法产生这样的感觉。缺少的这一条代码,需要她长大在所有的事情上无数次去证明,我其实是很棒的,然后我就可以被人看见,被人赞美,被人接纳。这个孩子没有“做真实自己”的安全感,她只能成为别人眼中优秀的人,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全。这就是我妈妈的故事。其实这也是,我的一部分故事。
摘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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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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