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两个小时,母狮才带着它的小狮子跌跌撞撞地跑出那片草原。严格地说,母狮将小狮子带出了死亡。
两个小时前,当一只外来的年轻雄狮打败老狮王后,第一次做母亲的母狮天真地带着它的三只小狮子跑上去朝贺,不料新狮王却扑上一只小狮子,一口咬断它的咽喉,接着又向另一只小狮子扑去。母狮吼叫着冲上去,却被新狮王撞出几米开外,一条前腿严重受伤不说,小狮子还是被叼在了新狮王嘴里……
母狮艰难地爬起来,带着唯一的小狮子,一瘸一拐地向领地外跑去。好在新狮王刚追出几步就发现了另一只雌狮的两只小狮子,放过了它们。
母狮实在跑不动了,想停下来,但小狮子还在拼命地、踉踉跄跄地跑着。可怜的才八个月大、断奶不久的小狮子,虽然也早已筋疲力尽,但又分明被吓破了胆,只知道一个劲地逃跑。母狮只得跟着小狮子跑,直到母子俩双双倒在地上。
此时,草原上的太阳正在发疯。
母狮醒来的时候,小狮子也刚刚醒来,但还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母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爬起来,可那条伤腿刚一着地,就疼得急忙收了回去。母狮只得凭着三条腿,蹦跳到小狮子面前,头抵着小狮子的头,低声哼叫着,轻轻舔舐它的体毛。好一会儿,小狮子平静了,艰难地站起来。母狮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狮子也伤了一条腿。
几天后,饥渴交加的母子俩终于一瘸一拐地来到一口水塘边,但对于正处在一年中最旱季节的草原来说,水塘只是过去时或未来时——这儿连一滴水也看不见。凭着经验,母狮带着小狮子走向水塘的中央,那里,即使没有水,也应该有泥巴,说不定还会有一两条被困在泥巴里的鱼。
真是天上掉了馅饼,一头水牛,陷在水塘中央的泥淖里,上半个身子露在外,动弹不得,只偶尔尾巴有气无力地摇一下。小狮子立即跳着跑过去,母狮急忙拦住它,制止了它的冒失——这里,看上去是干的,可一旦踩上就有陷下去的危险。
母狮小心地向水牛接近,每一步,都要停一下,看看是否会陷下去。谢天谢地,水塘实在太干了,母狮再有四五步就能咬上水牛的尾巴了。可就在这时,母狮脚下一沉,那条健康的前腿陷进了泥淖。母狮急忙伏下身,也顾不上伤腿的疼痛,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来。
母狮又试图跳到水牛身上,可那条伤腿再也不允许它这么做。它又试图从其他方向接近水牛,结果全是无功而返。
现在,母子俩就站在水牛一米左右的地方,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太阳还在发疯,只把一个个火球抛撒到草原上,抛撒在母子俩身上。
一群秃鹫落在水牛身上,哪管水牛还在凄惨地嗥叫,就啄开它的皮,吞咽它的血肉。
血腥,让小狮子终于忍不住了,趁母狮不注意蹿上前就要跳过去,可刚一起跳,那条受伤的前腿就让它一头栽在泥淖里。母狮赶紧叼起它。
秃鹫们吃饱了,站在水牛身上,悠闲地梳理着羽毛。母子俩蹲伏一旁,将嘴埋在一个刚刨开的洞里,享受那湿泥巴的清凉。
一只猎豹突然冲来,赶走了秃鹫,落在水牛身上,津津有味地享受起鲜美的牛肉。
母狮艰难地站起来,努力抖了抖身子,对着猎豹大叫,想吓走猎豹。但向来害怕狮子的猎豹,仿佛已看透了母狮,毫不理睬,若无其事地享受着美味。
小狮子已不再满足那湿泥巴的清凉,颤巍巍地站到母狮面前,愤怒地抓着它的头脸,发着微弱的叫声。它是在发泄对母亲的不满吗?
母狮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食物,对着小狮子一番低声咕噜,又一番轻轻舔舐,突然扑向水牛,死死地咬住水牛的尾巴,与此同时,它的四肢也陷进了泥淖。
等小狮子吃饱又走出来的时候,母狮只有脊背和头露在外面,嘴巴却仍然死死地咬着水牛的尾巴。
——母狮用自己的肉体和生命,为濒死的孩子架设了一条通向生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