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窗帘拿了下来,东西也都已打包。屋里空荡荡的,显得很不舒服。男主人双手交叉胸前,在回声很响的几个房间里踱来踱去,一边还望着光秃的墙壁,嘴里不断吹着口哨,最后在妻子身边停下。
“完了,”他说,“都妥了。谢谢这幢房子,咱们就要迁新居了。”
“那咱们的迪克呢?”妻子转过脸去,问了一句,哭了。
“娜塔申卡,”他向她俯下身去,“好啦,好啦……你这是怎么回事呀?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嘛。你也是大人了,自己想去吧。咱们先得去别人家借宿一段时间。这样那样,事情乱七八糟的。谁会同意咱们把狗带进家里去呢,谁呀?”
迪克一听见说自己的名字,歪下了脑袋,瞥了男主人一眼,尾巴在地板上甩了两下。
“再说,咱们早就拿到卖它的钱了……”
“我可怜它。”娜塔莎小声说。
“那我呢?不过,说到底咱们还是应该理智地看待生活,哪怕一次也行。
请你可不要把每件小事都弄糟了。日哈廖夫家不会亏待它的,你也知道他们的为人,这些人是连苍绳也不敢碰的。”
男主人蹲下来,把前额贴在狗的嘴脸上。
“老伙计,你作为一条狗实在是太漂亮了……再坚持一下吧!咱俩出去溜达最后一次,然后就……拜拜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不管我过去待你如何,都请你多多包涵……”
迪克一听见“溜达”这熟悉的字眼儿,站起来,伸直了腰,而后左右打量着向门口跑去。
它喜欢和男主人一同出去遛。迪克从小就很熟悉那座不大的海滨公园,和那条洒满太阳欢乐光斑、通向林中空地的小径。那里有一股大海和青草的气息,到处弥漫着烟尘…… 他俩经常在那里赛跑,互相打闹,男主人钻到灌木丛里躲了起来。迪克下一会儿就把他找到了,斜着眼高高兴兴地吠着。
那天他俩也是这么玩着。后来却发生了一件难于理解的事。男主人领着它来到一家满是湿衣服味儿的单元,然后很快一个人走了…… 第二天迪克挣断了襻绳,从新主人家跑了。它快活得直哼哼,一蹦一跳地跑到那幢熟悉的房子,进了大门,用爪子在单元门上拍了拍。
一个大胖子嘴里嚼着东西从屋里出来,看了迪克一眼,哼了一声,把门关上。
迪克又拍了拍门。
还是不放它进去。
……现在它栖身在城边的一间废弃不用的杂物棚里。晚上,板缝间透出湿气很重的天空,天空中飘浮着瑟缩的云团,一轮残月也照进棚子里来了。
正下着绵绵的秋雨。迪克将嘴脸放在前爪上,全身战栗着,吠声哀哀。泪水从眼睛里向外滚。
秋天就这样过去了,后来冬天也过去了。
迪克原来是一条膘肥体壮的狗,如今脱了毛,瘦得剩下一把骨头。身上的毛乱糟糟的,都打了绺,背和爪子上都带着伤。
迪克如今在垃圾场上找食。有时候孩子们喂它吃的。他们给它带来香肠、奶酪和面包。
迪克用一双含满泪水的发炎眼睛望着他们,小心翼翼地从他们手里取食。孩子们高兴坏了,拍着巴掌喊道:
“把爪子伸过来,伸过来!”
它伸出爪子,开始伸出一只,而后伸出另一只,突然跳了起来,然后翻跟头。那些小不点儿们一个个惊讶不已,处于一片狂喜之中。
“小狗儿,小狗儿在跳舞呢!”他们叫嚷着,哈哈大笑。
等大街上路灯亮了,迪克才低下嘴脸,从它常跑的那条道跑开了。这条路把它带到海岸上的一幢高楼前。
迪克在大门口坐下来等候。
它在等候主人。
迪克相信,男主人一定会回来的。迪克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他们的生活又会走上正轨。
它不知道:它已经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