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母亲

  那天晚上我们着实虚惊了一场……  半夜两点,当劳累一夭的地质勘探队员正在熟睡的时候,帐篷外突然响起了野兽的吼叫声。持续不断的雷鸣般的叫声简直震耳欲聋。大家全都罩着睡袋坐了起来,在透过纱布窗帘渗进来的白夜①微弱的光线中面面相觑。

  不知谁恐惧地叫了一声:

  “熊!……”

  这声呼叫一下子把大家从呆然不动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虽然每个人都明白,在帐篷外吼叫的当然是熊,而不是大象或老虎——雅库茨克森林里根本没有大象和老虎。

  哗啦啦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人们提心吊胆地把帐篷门掀开一道缝。

  冷冷的朝阳刚刚从维柳伊河对面的山梁上升起。血红色的阳光透过浓雾,把落叶松和云杉的树干映成了橙黄色。

  一头高大的深褐色棕熊不停地吼叫着在河边奔来突去,由于四只腿被罩在白茫茫的雾里,所以看起来仿佛在雾里游泳一样。从它那宽大的臀部和下垂的肚子看,这是一头母熊。

  从来是机警而小心谨慎的熊竟跑到人住的帐篷跟前来,而且气焰那样嚣张——肯定是头疯熊!于是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帐篷,准备朝它开枪。就在这时,母熊突然往水边一块长满青苔的大圆石跑去,藏在石头后面继续吼叫。

  我们便成散兵线往那块圆石走去。离圆石只剩15米左右时,只见母熊在石头后面把屁股一翘,又顺着河岸跑走了。跑到一棵翻倒的云杉下面时,又停下来大声吼叫。

  “别开枪!”队长命令道。“不大对劲儿,伙计们……母熊的举动有些奇怪。”

  “好像要引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说得对!”

  于是大家返回帐篷,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带上卡宾枪。还带上绳子——前天一个勘探队员陷在了沼泽里,差点去见上帝“,所以队长规定每个作业小组——名地质工作者和一名工人——到森林里去时都必须带上绳子,以防万一。

  母熊领着我们在森林里奔跑,就像猎狗引导猎人似的。它在前,我们在后,当我们落得太远时,它便耐心地等我们一会儿;如果我们已经看不见它了,它甚至还嗷嗷地叫几声,仿佛在招呼我们:“喂,往这儿走,往这儿,我在这儿哩!”它跑得很快,刚走出半俄里,我们就累得浑身是汗了——尽管维柳伊地区6月的早晨还是很冷的。坦白地讲,我们跟不上它也是因为有点害怕。谁知道呢,没准儿母熊在前面设有埋伏?没准儿它是想为自己被偷去的熊崽子向两只脚的动物报仇?森林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是不是有某个城里人用枪声吓跑母熊,而把它的小崽子捉到城里当玩物去了呢?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得小心!母熊会在狭窄的小径上守候着,一巴掌就会把你的脑浆打出来,不管你是不是肇事者,只要你和那个肇事者一样是用两条腿走路……  我们跟着母熊在森林里绕来绕去地又走了两俄里左右,这时我已经完全转了向,以至当连绵的森林突然中断时,我不禁吃了一惊。

①俄罗斯雅库茨克地区纬度很高,夏季昼长夜短,特别是6月份,晚上也和白天一样明亮,称为白夜。——译注

  前面是道悬崖。母熊跑到悬崖边上,冲着下面吼叫了几声,然后走到一边趴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我们感到困惑不解,于是也朝悬崖边走去,同时警惕地注视着母熊。

  队长趴在悬崖边上往下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清楚了。”他说,“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下面有一只小熊。”

  我也趴到悬崖边上往下看了看。只见陡峭的崖壁上凸出了一块像帽檐似的岩石,上面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一头小熊。小熊几乎遍体油黑,只有脖子上绕着一圈白毛。那块岩石离悬崖顶最多不过6米,上面满是粪便,显然小熊在那儿呆了已不止一天了。

  “一动也不动。是不是已经死了?”我自言自语地说。

  现在一切都得到了解释。我脑子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母熊带着小熊来到悬崖顶上。小熊照例乱跑乱跳地嘻戏——于是掉到了悬崖下。可以想象出被惊呆了的母亲是多么着急。它沿着悬崖边跑呀,叫呀,可是怎么也无法拯救它那掉到可怕的深渊下的孩子。于是它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去向人类求救……  我们队里有一个名叫格尔卡的二年级大学生,是从莫斯科地质勘探学院来实习的。这小伙子真可谓是贼大胆,常常干些头脑正常的人绝不敢干的鲁莽而危险的事。比如有次他和别人打赌,竟表演了这样一个节目:一架给我们运送给养的直升飞机准备往回返了。在飞机起飞的一瞬间,格尔卡竟顶着螺旋桨卷起的强风往飞机跑去,一纵身抓住了连接轮子和机身的钢架。当直升飞机爬到10米高度,从一个湖上经过时,格尔卡往水里一跳,并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因为类似这样的“表演”,小伙子经常挨批,并取消了他的奖金。

但毫无作用。直到威胁说要把他送回学校去,他才收敛了一些……  就是这个格尔卡,这时飞快地判断了一下情况,然后毅然从队长那儿拿过绳子系在自己的腰上,而把绳子的另一头递给我们:

  “拽紧了!”

  我们还没来得及认真地把绳子拽紧,他已经像个登山运动员似的开始灵巧地往下降了。一分钟以后,他已站在那块凸出的岩石上,并跪下一条腿,朝小熊俯下身去。又过了一分钟,传来了他不安的声音:

  “好像是死了……”

  “是死了,还是好像死了?”队长要他说确切些。

  “等等……”格尔卡轻轻地把小熊翻过来仰躺着,把耳朵贴在它的胸脯上听了听,立刻愉快地叫道:“还在跳动!心脏还在跳动!”

  当把腋下夹着小熊的格尔卡从悬崖下拽起来时,母熊在那块长满青苔的小空地上忽而向前,忽而退后,激动不安地踯躅起来。

  队长把卡宾枪顶上子弹,一面用眼瞟着母熊,一面朝小熊俯下身去。小熊闭着眼睛,四只爪子一动不动;只是仔细观察,才能看见它那长着一团白毛的小胸脯正一起一伏。它还没有一只西伯利亚猫大。这个小家伙在那块岩石上挨冻受饿地究竟呆了多久呢?……  “看来,母亲是没法儿照料它了,对吗?……”队长小声说,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我们。

  说罢便毅然站起身来,举起卡宾枪朝天空放了一枪。宏亮的、像放炮一样隆隆作响的枪声把母熊吓坏了。它灵巧得异乎寻常地转过身子,飞快地跑进了森林。林子里传来一阵树枝的断裂声。很快就一切归于沉寂。

  ……队长像抱婴儿似的抱着小熊往营地走去。我走在最后。我不知怎的感到有些不安,不住地回头张望,并紧握着冰凉的枪身注意倾听后面的动静。

不知道是否由于害怕,我总觉得后面有可疑的沙沙……  大家在帐篷里像裹襁褓似的用暖和的鹿皮把小熊裹起来,又热了一灌浓缩牛奶。由于没有奶嘴(上哪儿去找奶嘴!),只好小心翼翼地掰开它的小嘴巴,把热牛奶一点点地往里倒。小熊立刻呛得咳嗽起来。“喀!喀!喀!”咳得像个生病的小孩子似的。于是大家高兴地互相看了看。

  大家本想在出去作业之前再睡一会儿。然而,突然传来的一阵响亮的吼叫声使睡意顿时消失。

  大家立即跑出帐篷

  只见那头母熊像人那样蹲坐在维柳伊河对面的水边,望着我们的帐篷不停地吼叫。维柳伊河这一段的水面很窄,不过40来米,可以清楚地看到母熊那张冒着热气的血盆大口和颤动着的舌头。

  “还是找来了!真想下到!……”

  “我早就料到它肯定会来。”队长说。

  格尔卡从帐篷里抱出小熊,用双手把它举起让母熊看。吼叫声立刻停止了。母熊摇摇摆摆地走过乱石滩,头冲河这面趴在了一片青苔上。

  把一个作业组——一个地质工作者和一个工人——留在了营地上。一个人负责照顾小熊,另一个人监视它的母亲。如果全部到作业地去,母熊肯定会立即跑到帐篷里来看望它的孩子,同时还会美滋滋地用我们的食物饱餐一顿,说不定还会碰断细细的支架,把帐篷弄翻。

  晚上当我们从森林里回来的时候,看见小熊正在帐篷里垫着帆布的地上爬来爬去。爬几步便栽倒了,于是便躺下来歇一歇。当它看见我们时,一双小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却并不感到恐惧。小家伙正处于一生中最幸福的年龄,它还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以为住在这个森林里的一切生物都是为了行善,而不是为了作恶而存在的。在营地值班的勘探队员说,小家伙什么东西也不吃(后来才知道,它的喉咙发炎了),但非常爱喝热牛奶;还告诉我们,母熊在河对岸抓到了一条鱼,在我们回来之前不久,曾把鱼叼在嘴上企图游过河来,显然是想喂它的孩子。但勘探队员用枪声把它赶走了。

  这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了一个精采的场面——棕熊捕鱼。过去在堪察加,当秋天鱼的产卵季节到来时,我也多次见过棕熊捕鱼。但那不需要多少智慧和灵巧——大马哈鱼成群地游过,水面上满是肥肥的黑色鱼背,往水里一站,你就尽管抓吧!那不是捕鱼,而是捞鱼。而这时在维柳伊,鱼的产卵季节还没有到来,要捕到鱼得有足够的耐心和闪电般的反应速度。只见母熊下到水里,直立起来,把两只前爪举到头顶上作好准备,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下面。

瞧,一条例霉的鱼游过来了。母熊把爪子往下一挥,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水面上立刻溅起高高的浪花。传来一声欣喜的吼叫。接着便从水里露出了熊的前爪,上面抓着一条正拼命挣扎的鱼——狗鱼或者是鳕鱼。母熊把鱼的脑袋咬碎后,便往身后的岸上一扔,然后又转过身来。不过,鱼常常从爪子里滑掉,往深水里逃去,这时母熊便懊悔地用爪子拍打自己的大腿。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又被可怕的吼叫声惊醒了。我起先以为是母熊遭到了狼群的袭击。可大家跑出帐篷一看,没有狼。母熊仍然站在水里,准确点说,不是站在水里,而是在水里原地打转。原来是一条,硕大的、浑身布满花斑的狗鱼用极其尖利的牙齿咬住了熊的鼻子。母熊在原地打转,狗鱼则像旋转木马似的围着它转。由于离心力的作用,狗鱼终于被甩到了水里。母熊立即一瘸一拐地用三条腿走回到岸上——右爪子捂着血淋淋的鼻子哩。它气呼呼地把一条死鳕鱼扔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叫了很久。要知道,敏感的熊鼻子是最怕痛的地方。

  第四天,小熊变得活泼起来了。它终于痊愈了。被牛奶荞麦粥——它最爱吃的食物——养得胖胖的小家伙成天在帐篷里又跑又跳,还抓人的腿,让人无法睡觉。哪还能睡觉,它有时干脆就从你的脸上爬过!我们试图用绳子把它拴住。不行,小家伙立即尖叫起来,使得在河对岸耐心等着它的母亲极其不安。

  “看来到时候了,该放了。”队长作出了决定。

  格尔卡便把小熊抱起来,走出了帐篷

  母熊一下子就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它立即把一条还没吃完的鳕鱼往河滩上一扔,下到水里朝河这面游来。

  我们则离开河边往林子里走去。为了防止万一,队长带上了一支卡宾枪。

  格尔卡留在了帐篷旁边。他用手抚摩着小熊的脑袋,怕它激动,其实小熊一点也不激动。

  湿漉漉的、被水把毛梳洗得光溜溜的母熊终于登上了这边的河岸。它一面走一面抖了抖身上的水,细细的水珠被阳光映成了一张霓虹色的扇面。

  它站住了。

  格尔卡把小熊放在长满苔藓的地上,拍拍它的脖颈,便快步向我们走来——不是跑来,而是走来,因为熊看见跑的人总是要追,这是它们的天性。

  母熊急忙朝小熊走去。小熊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朝自己走来,立即缩成了一团,接着就像小猪似的尖叫一声,慌慌张张地向我们跑来。难道它已忘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个年龄的小兽记性是不大好。要不然就是帐篷里这种一切吃现成的生活把它迷住了,不愿回去了?准知道呢……  母熊站住了。它专注而机灵地忽而瞧瞧人,忽而瞧瞧自己那不懂事的孩子——小熊仍然恐惧地尖叫着,并用嘴拱了拱一个勘探队员的脚。

  “小兄弟,你不愿回去可不行!”格尔卡责备他说,说罢又抱起小熊,毅然朝母熊走去。

  “格尔卡,小心点!”队长提醒他,并把卡宾枪推上了子弹。

  距母熊还剩7米,6米,5米……母熊像石头似的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老实说,我吓得浑身直发毛。这个格尔卡,简直是个魔鬼!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害怕。这样会送命的!

  已经快走到母熊的跟前了。

  “太太,给!”他显然是为了逞勇而大声说,并把小熊放到了“太太”

的脚跟前。然后便往回走。不慌不忙,大摇大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下。

  小熊立刻尖叫了一声,转过身子又朝人跑来。可是已经不行了!母熊一个纵跳便赶上了它,并挥起右爪把它打翻在地。当然,打得并不重,连湿漉漉的爪印也没有留下。然后,便用牙叼着小熊的后颈,把小熊往背上一扔,顺着维柳伊河岸跑走了。小家伙不停地嚎叫着。但过不一会儿,母子俩就消失在乱石后面。

  一个地方勘探完毕,直升飞机便把我们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在4个月的野外作业中,勘探队一共换了10个营地。这段时间,我们一次也没有碰到那只小熊和它的妈妈。

  8月末,给我们队派来了一个新的勘探工人———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

  由于天气潮湿、多风,晚上又特别冷,所以小伙子得了一种老年人常得的病——脊椎神经炎。当然不能出去作业了,于是就留在营地上凑合着给大家做饭。

  有一次我们作业回来,只见小伙子脸色煞白、两手发抖地坐在厨房里,被烟熏得黑黑的粥桶和汤桶翻倒在地上。

  原来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当荞麦粥和土豆肉汤已经熬好,小伙子把桶从火上提下来放在地上,站起来正准备到河边去取水洗餐具时,突然感到有人跳到他的背后,冲着他的后颈热乎乎地直喘气。小伙子吓得忘了自己的脊椎神经炎,猛地注旁边一跳。原来是一头胖乎乎的小熊,个子有成年的牧羊狗那样大。它跳到小伙子面前,轻轻地咬他的手,扯他的衣服。

  接着又来了一头高大的母熊。小伙子吓得像钉在了地上似的,手、脚、整个身子一动不动。幸好他没有跑,否则很可能出事。

  母熊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径自用牙和爪子撕破了土豆口袋,然后大嚼起土豆来。接着又美滋滋地把一块5公斤重的黄油吃了。然后又走到装得满满当当的、冒着热气的粥桶和汤桶跟前。它站在旁边考虑了一会儿,随即就用爪子轮换着敲打两只桶。粥和汤溢到了冰凉的地上。等它们冷却以后,母熊便用舌头舔吃起来。小熊也不再纠缠人,快步向母亲走去,和母亲一起舔吃着美味的荞麦粥和土豆汤。

  吃饱以后,小熊还想和人玩一玩,但母亲用爪子扇了它一嘴巴,小熊只好跟着母亲慢慢朝森林里走去。从此以后,它们就再也没到营地上来过。

  这无疑是我们的老朋友。其他的熊是绝不会这样“不拘礼节”地来拜访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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