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撤退的时候,马匹受了惊吓,把一只装着枪弹的破箱子翻到路旁的沟里去了。在匆忙中,谁也没有把枪弹捡起来,一直到过了一个星期以后,格里什卡去割羊草的时候,才看到了它们。格里什卡抖掉了布口袋里的羊草,把许多枪弹夹装了进去,带回家还夸耀说:
“妈妈,你瞧!捡到好东西啦!又亮又新。我再跑去拿一堆来。”
但是母亲急忙把炉门掩上,对格里什卡叫嚷着说:
“格里什卡,你有头脑没有?这种危险东西,赶快拿出去扔到池塘里,或是小河里。快,不然,我就要喊爷爷来了!”
格里什卡叹了一口气:这叫他怎么争辩呢?他把皮口袋掮上肩膀,走出了小屋子。
不过他没有把枪弹扔到小河里去。他留下了3夹枪弹,其余的都倒在菜园外面的灌木丛里,盖上稻草,撒满了干枯的树叶子。
第二天早晨,谢敏爷爷走进小屋子,放下斧子,坐在板凳上,打开了窗户,抽完一袋烟,说:
“甘娜,真糟糕:我站在井旁边,听见小河对面的草地上,炸弹很沉很响地响了两声。我想不是马赫诺夫匪徒①就是白哥萨克又离我们不远了。”
于是母亲急忙跑到贮藏室去。赶快收拾比较好的衣物:带穗子的围巾、女外衣、爷爷的紧脚灰色大裤子、格里什卡的粉红色衬衫。她把它们打了个包袱,藏到猪圈里一个干燥的猪槽底下。
其实并不是马赫诺夫匪徒。
格里什卡直到傍晚才从小河对面回家来,带回来一条鲫鱼、两条妒鱼,还有一条石斑鱼。他把鱼挂在钉子上,免得被猫吃掉,样子一点也不高兴,不但没有夸耀自己捕到大量的鱼,甚至晚饭也不要吃,就侧着身子走到爷爷的干草棚里去睡觉了。
但是母亲马上发觉他垂头丧气,一只手缠着破布,眼睛里露出犯了过失的神气,所以担心地问道:
“格里什卡,你的手怎么啦?又是枪弹吧?”
“不是,在火堆上烤马铃薯烫着的。妈妈,你给我搽点药,把它扎得紧一点吧。”
妈妈很有把握他说:
“唉!格里什卡.你在扯谎!”
但是她还是给他手上搽了药,敷上新鲜的牛莽草,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
随后妈妈走出屋子,在小台阶上坐了下来。
周围是一大片空地。四处路上在打仗。这幢装着白烟囱的灰色小屋子就在这种炮火当中,里面住着这位母亲和她的儿子格里什卡。
第二天晚上,街上充满了马蹄声、敲门声和隆隆声。
门外伸进一支步枪来,接着是一个大胡子的白哥萨克。他用枪托砸了下地板,下令说:“快献出一壶最冷的牛奶和好吃的东西来!”
①马赫诺大匪徒是国内战争时期乌克兰的白匪。——译注
格里什卡吓坏了,从衣袋里掏出枪弹夹,偷偷地扔到了窗户外面去。真糟糕!枪弹夹竟落在另外一个白哥萨克的脚旁边。
白哥萨克捡起枪弹夹,立刻送进小屋去交给大胡子队长。
大胡子队长推开喝光了的牛奶壶,解开领子,松开腰带,说:
“这儿一定是个军火库。你们把所有的板房和地窖部搜查一下,箱子也要搜查。把屋主人关到仓库里去锁起来。”
于是他们就把谢敏爷爷关到仓库里去了。
“最好你跟你那些枪弹一同毁灭掉!赶快把这桩祸事去告诉叶果尔叔叔。”
“事情可真糟糕!”叶果尔叔叔对格里什卡说,“必须把老爷爷救出来。
可是怎么救法,我不知道。你去探听一下白哥萨克的人数多不多,是不是打算在这儿过夜。我在小河边上等你。”
格里什卡跑去数白哥萨克的人数。但是白哥萨克并不站在一个地方,他们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所以很可能把一个白哥萨克数成两个。于是格里什卡就跑进各家院子里去数白哥萨克的马。一共是23匹。他正想跑到叶果尔叔叔那里去报告,突然树丛后面发出了枪声。
这时候一个白哥萨克牵着一匹马跑出来喊道:
“快来,快来!红军离这里很近了!”
“胡说些什么?你这狗头!”队长问,“这是咱们的马呀。”
“不,这是他们的马,”白哥萨克回答说,“我刚刚从这匹马上打下了一个游击队员。”
他们正在感到惊奇的时候,又跑来一个白哥萨克,手里拿着皮靴,头发湿流渡的,他开口就骂:
“你们这些万恶的家伙,谁把我的马拉来了?”
“难道这是你的马?”
“不是我的是谁的?你的眼睛瞎啦?”
于是白哥萨克们聚成一堆,研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后来跑来的那个白哥萨克把马拴住之后,从灌木丛爬到小河里洗澡去了。这时叶果尔正坐在灌木丛里等格里什卡。他看马没有主人,心想:“让我跳上马,跑到树林里去找游击队求救吧,”他刚跳上马,忽然砰地一声,从侧面打来一枪!叶果尔叔叔从马上掉到悬崖下面,急忙撒腿跑回村子里去,枪弹只打断了他一条皮带。
叶果尔叔叔偷偷地爬到仓库旁边,听见谢敏爷爷在隔着墙骂哨兵,骂得很厉害,叫他是无赖,骂他是强盗。哨兵发怒起来,把步枪往墙上一靠,顺着梯子爬到仓库的顶楼上,隔着顶楼的小窗户往里骂谢敏爷爷。
这时候叶果尔叔叔爬了出来,打开枪栓,把白哥萨克步枪里的5颗枪弹统统掏了出来。他心想。“现在等你爬下来,我就可以从墙角里出来悄悄地抓住你了,抓住你这个小宝贝了。”叶果尔刚跳到墙角后面,不料撞在另外一个白哥萨克的身上。
“你干吗在这里跳蹦?”白哥萨克问,“难道你不知道命令吗?应当在家里坐着,不许到街上乱走。”
他把叶果尔押到队长那里,队长下令说:
“把这个爱跳的家伙关到老头子那儿去做伴。”
他们把叶果尔叔叔也关进了仓库。
格里什卡在小河边上没找到叶果尔,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顶好你跟那些枪弹全都毁灭掉!”母亲哭得更痛心了,“人家现在把叶果尔叔叔也锁起来啦。”
这时候格里什卡非常可怜谢敏爷爷和叶果尔叔叔,所以他面颊上先是流下了两滴泪珠儿,后来又流下四滴泪珠儿。但是他叹了一口气之后,就停住不哭了,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格里什卡从菜园那里爬到仓库旁边,躺在尊麻里悄悄他说:
“叶果尔叔叔,谢敏爷爷!你们用手在圆木头底下扒个洞,我从外面用铲子挖。”
但是站在篱笆外面看守的白哥萨克耳朵尖得像只狼,他张开耳朵听见了响声。
“站住!”他喊了一声,“是谁?”
格里什卡撒腿就跑。哨兵喀哒钩了一下枪机,接着喀哒又是一下,可是都没有打响。
队长跑来大骂:
“狗头,你怎么拿了没有装子弹的步枪放哨?”
“瞎说!”白哥萨克嚷着说,“我刚才在弹夹里装了4颗枪弹,把第5颗推进了枪膛,并且打开了保险机。可是弹夹却在这儿,在脚底下,变成空的了。”
队长捡起弹夹来看。又跑来许多哥萨克,聚成一堆,心里都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母亲坐在窗户旁边哭得很伤心。突然格里什卡的蓬头伸进窗户里来,满头都是尊麻刺。
“你打哪儿来呀?”母亲惊叫着说。
“给我火柴!”
“干什么?”
“给我!”格里什么固执地又说一遍,就从窗台上抢了一盒火柴,立刻消失不见了。
他躲得正巧。一个哥萨克从门厅里走出来,往四面看了看,问道:
“你这婆娘,刚才跟谁说话呀?”
“我在跟自己说话,”母亲回答时很替格里什么卡担心。
哥萨克很惊奇,就把队长叫了来。队长也很奇怪,就对哥萨克们说:
“各位哥萨克,真是些奇怪的事情。这儿的人会自己跟自己说话,被打死了的人会失踪,装了子弹的步枪会打不响。”
于是哥萨克们用眼睛斜着看黑暗的窗户,每个人心里都在想。
“还是离开这儿,到离开团部近一点的地方去过夜好些吧?”
这时候,黑暗中突然枪声毕剥,冒出了火光,排炮也轰隆隆地响了起来。
“红军来了!”
“在包围我们了!”
哥萨克们急忙跳上马走了,只有玻璃窗给马蹄震动得哗啦啦响。
等一切都静了下来,格里什卡的头小心地探到了小屋里:
“妈妈,没有人了吧?”
“没有人了,格里什卡。”
“妈妈,咱们去打开仓库吧!”
“等一等,格里什卡。还是让同志们自己去开吧。”
“什么同志?”
“红军同志!咱们盼望的红军同志呀!”
“妈妈,外面准也没有啊,”格里什卡闷闷不乐他说,“是我在菜园子后面把枪弹分摊开来,盖上干草,用火柴点着,它们就轰隆隆地响起来了!”
妈妈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擦干了眼泪,点着了风灯,拿了斧子,跟格里什卡一块儿敲仓库门上的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