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中期,川东万州有家米行,老板叫邓沧海,自幼习武,有一身好功夫。那天,他带着一队粮船,过长江来到巫山登龙街米市。趁船卸米的工夫,他来到了南山观理发店。理发店对面是巫山有名的钱庄,理发店其实是钱庄老板的耳目。邓沧海刚坐下,师傅就派徒弟替他解开长辫,细梳轻洗。
正在这时,钱庄外有两个童子打架。只见一个童子拿盆子盛着桐油,另一个童子拿笆斗捧着石灰,这两个童子在店外相撞,桐油和石灰泼在石板铺就的路面上,两个童子你揪我扭,各不相让,要对方赔偿。有好心的路人见两个童子闹得不可开交,就分别给了些碎银把他们打发走了。
邓沧海看到后,哈哈大笑。理发店的师傅觉得奇怪,问:“老板,你笑什么?”邓沧海笑而不答。理发师傅忙让徒弟走开,亲自给他剃头,并示意旁人离去。
邓沧海见店里别无他人,说:“今夜三更,对面的钱庄要出事了。”
理发师傅见他仪表堂堂,出言不凡,料定是江湖中人,连忙密报了钱庄老板。钱庄老板一听大惊失色,急忙过来拜会。
一见面,老板便向邓沧海施以大礼,邀他到钱庄客厅坐下后,又备好丰盛午宴,恭恭敬敬地向他求教:“先生刚才说小店将要出事,愿闻其详。”
邓沧海见老板如此厚待,有心相救,便说:“用桐油石灰拌和后泼在路面上的痕迹即使下大雨也冲不掉,那是江湖黑道选定作案目标的标志,今夜钱庄必遭巫峡强盗洗劫!”
钱庄老板听罢大惊失色,哀求邓沧海赐下破贼良策。
在钱庄老板的陪同下,邓沧海察看了钱庄里面的情况,货库在正堂西屋,金银财宝在正堂东屋。邓沧海对老板说:“今晚你放心睡觉,只需在正堂里安排两桌酒席,在每桌桌角放一百两银子。”钱庄老板连声答应,逐一照办。
当晚,老板躲在后堂偷听前厅动静,邓沧海在正厅两桌之间假意打盹。约摸到了三更,邓沧海听见屋顶上一阵瓦响,知是巫峡强盗来了。
果然,正梁上的瓦被揭开,一个贼人口衔五寸尖刀,从屋梁上倒悬着向下看。贼人见堂屋里摆着两桌酒席,桌角放着包裹,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在打盹,便从梁上翻了个跟斗,悄无声息地着了地。那贼人没走几步,邓沧海抬起手指对着他当胸一点,那人便像一尊雕塑僵立不动了。接着,屋顶上的贼人像窝老鼠,后面的人用手抓住前面的脚,从揭开屋瓦的梁上倒挂下来,一共下来了十三个人。
邓沧海施了点穴功,那些贼人一个个都像泥塑木雕似的,或站或倚或坐或蹲或趴,全都不动了。
最后下来的是巫峡贼首“一阵风”,他见下边的十三个弟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倒悬在屋梁上向下探望,这一望顿时呆住了——不好,遇到高手了!
“一阵风”从梁上下来,对着邓沧海翻身便拜:“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一阵风”拱拱手:“久仰,久仰!”
两人相互让座,邓沧海又施展解穴功,十三个贼人这才逐一醒来。
邓沧海邀“一阵风”上坐,其余弟兄分两桌坐下。
“一阵风”双手抱拳:“今夜对邓大侠多有冒犯,万望恕罪!”
邓沧海说:“弟兄们半夜前来辛苦了,在下略备水酒洗尘,不成敬意,另备纹银二百两,奉送众兄弟以表在下心意。”
众贼痛饮一顿,又得了银子,个个满心欢喜。临别时,“一阵风”邀他三日内到巫峡神女峰相聚,邓沧海欣然答应。
众贼走后,钱庄老板从后堂走出来,对邓沧海千恩万谢。
邓沧海说:“贼人邀我去巫峡相聚,其实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若是七日后我还不归,请老板安排米船回万州,并告知我的家人。”
老板闻言既伤感又愧疚,对邓沧海托付之事一口答应。
第二天,邓沧海手执雨伞来到巫峡,长江和神女峰之间水天茫茫,既无桥梁又无舟楫,凭邓沧海的本事,要想过江,尚差一点儿火候。邓沧海正在江边徘徊,从前面的小树林里奔来一个十岁小童,那小童拾起地上的瓦片,然后将胳膊一抡向江面抛去,连成一条线,直达对岸。邓沧海借着风将伞撑起,脚踩小童漂在水面的瓦片飞到了对岸。到了“一阵风”的山寨,只见寨门紧闭,门外分两排站立着手执钢刀的壮汉,挡住了去路。邓沧海毫无惧色,迎上前去,以手击刀,刀纷纷落地,当啷之声响成一片。随后,“一阵风”传话请邓沧海入寨,但是寨门却用两块千余斤的大石头挡着。
不过这难不住邓沧海,说起他的神力,还有段小故事。一次,他从万州到云阳,想坐独轮车,问车夫能否推得动他。车夫回答:“万州到云阳,来去二百里,推两头二百斤的肥猪,不吃早饭可以打一个来回。”他也不言语,便往车上坐。那车夫试了几试,怎么也推不动,车轮陷进泥里半尺多深。车夫说:“可能下过雨,泥土烂,到路干的地方再上车。”车到了路干的地方,他又坐上了车,车夫使劲推车,黄豆大的汗珠直向下滚,车轮又陷下去半尺深,动也不动。车夫只顾用力,“喀嚓”一声,车轴断了,车夫这下才知道坐车人的厉害,连忙赔礼。
邓沧海有如此功夫,眼下这寨门前的两块石头,又怎能奈何得了他?只见他两指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众贼见了,惊得连连后退。
见面寒暄已毕,“一阵风”便请邓沧海吃肉,肉二寸见方,烧得半生不熟的。“一阵风”用五寸尖刀戳着肉,“嗖”的一声,向邓沧海嘴上飞去。说时迟那时快,邓沧海“咔”的一声咬住刀尖,将肉吞下,然后舌头用劲“啪”的一声将尖刀飞插在柱子上,他连吃了五块肉,放飞了五把刀,刀刀插入柱子里。
邓沧海如此非凡的功夫,自然成了巫峡贼首“一阵风”的眼中钉、肉中刺,此人不除,今后怎能在这里称王称霸?于是,他令手下用鱼网将邓沧海罩住,把邓沧海关在孤峰上的一座铁屋子里。这屋子的四周镶着铁板,屋顶上是间隔很小的六根石椽子,那石椽比手臂还粗,离地面有一丈多高。铁屋子的四周已堆满了干柴,只等夜半时分,便要点燃柴垛将邓沧海活活烧死。邓沧海若想逃命,必须拿掉那六根石椽子。
经过仔细思量,邓沧海准备用头撞断石椽子。原来,他还有一手令人称奇的头上功夫。一次,他去理发,剃头师傅夸剃刀削铁如泥,他听在心里,等到理发时,运起功来,那头发根根倒竖,似铁钉一般。剃头师傅连换了五把刀,把把卷了口,这才知道自己夸下海口,惹恼了他,慌得连忙赔罪。他替剃头师傅把五把卷了口的剃刀抹平,这才又顺利地理起发来。
此时情势紧急,为了逃出虎口,邓沧海不得已使出了以头击石的功夫。只见他纵身一跃,头便碰到了屋顶,每跳一次就击落一根石椽子,六根尽去后,他终于跳出了铁牢。
邓沧海逃到巫山钱庄,告别老板后就回到了万州,潜心经营米行,不再多管闲事了。
然而邓沧海虽然想息事宁人,一躲了事,可“一阵风”却不肯放过他。不过“一阵风”是个精细之人,为了摸清邓沧海的底细,派了几个弟兄先去万州探访。
这年九月,正是新米上市时,万州邓沧海米行的码头上突然来了一条卖米的大船。那船上的老大将五百多斤的铁锚用脚尖从船上挑起,轻轻一踢,铁锚就像皮球一样抛到了半空中。这时,米行里的一个老人正在码头边上劈木柴,那铁锚往下落时,只见老人伸手轻轻一接,接住了铁锚,又将锚链绕到了码头的石柱上,这一手功夫,引得船上和岸上的人连声叫好。
船老大走下船来,只见那位手接铁锚的老人正在劈木柴,可他不是用刀劈,竟是在用手掌劈,旁边的柴已堆成了垛。再走到厨房时,看到一个小童在烧毛竹根,那小童不用刀砍,只是用手将毛竹根像撕香蕉一样,撕成一片片投入炉中。船老大看了惊得直吐舌头,知道邓沧海不好对付,就准备回去向“一阵风”禀报,临行时,对米行的人说:“明年三月三庙会再会!”
米行的人当天便把这事告诉了邓沧海。邓沧海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再争强好胜,还不知要惹下什么弥天大祸,这么一想,他心里有了主意。
次年三月三庙会这天,贼首“一阵风”果然带了六十多名喽来到万州,准备血溅邓府。船刚靠岸,忽闻邓沧海暴病而死,已烧头七,棺材还未出殡。
“一阵风”留下众人,自己乔装成和尚,穿着袈裟,备了些丧礼,前往邓府奔丧。
到了邓府,果然见唢呐哀鸣,钟磬凄凉,门厅内外孝幔高悬,桌椅都用白布缠裹,穿孝服的人进进出出,一片悲哀之声。
“一阵风”在门外通报了姓名,自称是巫山回龙寺和尚,是邓沧海的旧友,前来吊唁。到了厅上,他围着邓沧海的棺木走了一圈,嘴上假惺惺地哭着:“兄长,贫僧来迟了!”说着伸出手来,使出隔山打牛的功夫在棺材盖上轻轻一拍,棺材里那块裹着红被的长条石顿时被震得粉碎。
邓沧海躲过了这场劫难,从此隐姓埋名,安分守己地经营米行,竟办成了沟通川东川西的最大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