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瑙尔是西德发行量很大的《明星》画刊的记者,昨天刚从汉堡赶到瑞士的日内瓦。克瑙尔这次是受编辑部的委派,设法采访路过此地的一位西德政界要人的。这天是1987 年10 月11 日,星期天。克瑙尔不时地拨动电话,但听筒里总是传来单调的“嘟——嘟”声,电话无人接。
克瑙尔与那位政界要人同住“美丽海滩”饭店,上下仅一层楼板之隔。
这天清晨,他和同行的摄影师在餐厅足足等了两个钟头,但始终不见采访对象的身影。现在,他守在电话机旁,仍不断地拨电话。眼看12 点了,对方还是没有动静。
克瑙尔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在没有事先约好的情况下,直接敲响了317 号客房的门。
房里没有回音,只是门把手上“请勿干扰”的牌子随着敲门声而震动了一下。克瑙尔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他朝房里扫了一眼,只见过道上有一只鞋。此番情景吓得他赶紧拉上了门。
片刻之后,克瑙尔静下心来,断定房里没有人。他返回自己的房间,取出照相机和闪光灯,不顾饭店的常规,悄悄进入了317 房间。
房间的窗子敞开着,拉上的窗帘仅留下一条缝。房里光线暗淡,静静的,床 罩没有动,看得出客人没有在床 上过夜,但曾在床 上躺过。床 上有一件叠好的睡衣,还有一本法国作家萨特的小说集。书已翻到第98 页,倒扣在床 上。
床 头柜的电话机旁,放着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几页笔记。
克瑙尔匆匆看了一下笔记,立即拿起照相机,将笔记内容逐页拍下来,随后又在房间里照了几张相。接着,他推开浴室的门,里面的情景几乎把他吓昏了:浴池里,一个人闭着双眼,和衣躺在水中,头无力地歪靠在池边上,右手缠着毛巾,左手放在胸前,泡在水中的身体纹丝不动,显然已经死了。
办事一向谨慎的克瑙尔,此时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相机快门,拍下了这张后来引起轰动的照片。
死者是谁?他正是克瑙尔急于要采访的对象,几天前刚辞去西德石荷州州长职务的巴舍尔。
巴舍尔死了!他突然在日内瓦神秘地死了!消息传到了西德,像地震一样震动了全国,更震惊了政界。美联社、路透社等世界各大新闻机构,很快向全世界作了报道。
这个神秘地死去的巴舍尔是何许人呢?他是西德最年轻的州长,被人看好的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他大有可能成为下一届国家的总理,只是由于他不久前开始陷入一场政治丑闻之中,深受各方压力,才不得不辞去州长一职。
巴舍尔是“自杀”还是“他杀”?在这关键时刻,为何要选在日内瓦“自杀”?关心此案的人们统统坠入五里雾中。
在西德政坛上,巴舍尔的确是个不寻常的人物。他1944 年5 月出生在柏林附近的一个防空洞里,自幼丧父,靠母亲帮别人缝补衣服挣钱糊口,日子过得相当艰苦。巴舍尔从小就立志当联邦总理,他后来说,为了这一目的,他不惜一切。权力像鸦片一样,对巴舍尔这样的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巴舍尔18 岁时加入了基督教民主 联盟,25 岁当选为这个党 的州副主席,27 岁成为州议员,29 岁当选州议会党 团 主席,从35 岁起,担任州财政部长和内政部长,是当时西德最年轻的部长。
1982 年,当他的顶头上司——石荷州州长施托尔腾贝格荣升联邦财政部长时,巴舍尔当上了这个州的州长。当时他年仅38 岁。
巴舍尔在大学里攻读法学和政治学,并获得双博士学位。他的家庭生活也充满政治色彩。他的妻子是德意志帝国创始人俾斯麦的后代,有一大笔遗产。
巴舍尔很有个性。
1986 年9 月,他为了给孩子摘取挂到树上的风筝,不慎从6 米高处摔下来,摔断4 根肋骨,受了重伤。但他依然忍着剧痛,很快赶到州政府主持一次州内阁会议。
1987 年,石荷州进入了选举年。这年5 月31 日,巴舍尔乘坐的轻型飞机突然坠落 ,造成3 人死亡,他本人也受了重伤。为了参加竞选,他等不得身体完全恢复健康,便四处奔波,发表演说。
在石荷州的基督教民主 联盟党 内,他是一尊自我设计出来的,尤其受青年人崇拜的偶像。他在西德全国的青年人中也有很大影响。他每时每刻都在维护自己的这一形象。在他管辖的州里,他只听得进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就是精心栽培他的前州长施托尔腾贝格。
巴舍尔在政治上有强烈的进取心和权力欲望 ,但这也恰恰是他的一个致命弱点。正当他春风得意一帆风顺的时候,随着州议会选举的到来,巴舍尔突然遇到了一个强劲的政治对手,这个政治对手名叫恩霍尔姆。
恩霍尔姆是社会民主 党 人,现年50 岁,是瑞典移民的后代。同巴舍尔相比,恩霍尔姆给人留下的是一个“温 和”的政治家的印象,一点也不露锋芒。
他脸上经常挂着微笑,嘴里常常叼着烟斗。恩霍尔姆连中学都没上完,是搞工会出身的,他曾受到前任联邦总理施密特的赏识,当过联邦的教育部长。
社会党 下野后,恩霍尔姆回到石荷州州府基尔,与巴舍尔争夺州长宝座。
突然有了位强劲的竞选对手,巴舍尔开始坐立不安了。在一些民意测验中,巴舍尔的得分都低于恩霍尔姆。对于百分之二百地要确保自己在石荷州统治地位的巴舍尔来说,是绝对不容许别人有来争夺州长宝座的。因为这个宝座是通向联邦总理宝座的垫脚石,西德全国都看好巴舍尔,整个西方国家舆论也看好巴舍尔,认为他是西方政坛升起的一颗新星。
离州议会选举还有一年多时间,巴舍尔就在盘算如何对付恩霍尔姆了。
为了打击对手抬高自己,巴舍尔物色到一名经验丰富的竞选助手和谋士,此人名叫普法伊费尔,原先是一家报社的总编辑。普法伊费尔对政界权势之争的伎俩颇为了解,对丑闻事件极感兴趣,这样一个人对巴舍尔太有用处了。
有了这样的得力助手,就能在权势之争中做得滴水不漏,也能挖出恩霍尔姆见不得人的材料。
普法伊费尔终于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应州长巴舍尔之邀上任了。他名义上的职务是州长的新闻顾问。普法伊费尔凭着自己的政治嗅觉,深知州长对自己的器重,决心为他效犬马之劳,以报知遇之恩。上任不久,他便向州长呈上一份关于公关的“35 点建议”,其中提到“要多与群众握手”、“多多微笑”、“要经常与群众一起散步”、“要与小动物一起照相”、“要访问孤寡老人”等等。
巴舍尔很信任普法伊费尔,凡是遇到非常棘手的事情,尤其是涉及一些不宜公开的事情,总是把他找来密商。由于普法伊费尔的特殊使命,由于他和州长的特殊关系,他的权力突然间翻了几倍。他几乎可以代替州长处理日常事务,可以出入警察局,索取人事档案等材料。谁也不敢得罪他。
巴舍尔和普法伊费尔常常密谈,如果女秘书在场,州长就以某种借口把她支开。巴舍尔是个老练的政治家,凡涉及重要情况,从不在电话里谈论,最多是说几个提示性的单词。他和普法伊费尔密谈的场合,不仅限于办公室,有时在汽车里,有时是在自己家里。有次在巴舍尔家中,他们密谈了8 小时之久。巴舍尔与普法伊费尔的密切关系,自然使基督教民主 联盟内的一些人感到吃惊。他们认为普法伊费尔是个政治上不可靠的人物,遗憾的是州长事前并未征求他们的意见。然而巴舍尔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重用普法伊费尔当自己的军师,此事是他亲自安排选定的,不必也无法征求更多人的意见。
州长内心的想法和用意只能自己一人知道。而且,州长对普法伊费尔相当满意,这位足智多谋的“私人顾问”,是个难得的人才。
经过短时间的考察,州长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向普法伊费尔交 底了。
州议会眼看要选举了。上次选举,巴舍尔百般努力,勉强在议会重获得刚过半数的席位。这次半道里杀出个恩霍尔姆,可真要认真对付了。这是个很有实力的对手,是巴舍尔登上联邦总理宝座的绊脚石。巴舍尔一心要搬开这个“绊脚石”。但是要搬开它也决非易事,巴舍尔决心做些手脚。
巴舍尔和普法伊费尔密谋,罗织了恩霍尔姆漏税的罪名。他授意普法伊费尔打印匿名揭发信,揭发恩霍尔姆漏交 了个人所得税。此信一式3 份,一份寄给他州长巴舍尔,一份寄给财政部长,一份寄给税务局。巴舍尔说,他收到揭发信,就可以亲自过问此事。州政府规定,即使匿名信,税务局也可以立案调查。有了匿名信,巴舍尔仍觉不够。在一次私下谈话中,他又向普法伊费尔透露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恩霍尔姆的私生活放纵。巴舍尔要普法伊费尔委托一私人侦缉公司,监视恩霍尔姆的行动,获取确切证据,最好能拍到这方面的照片或录相。
普法伊费尔心领神会,帮巴舍尔物色了一家叫“哈里·皮尔”的事务所。
这家事务所擅长于干私人侦探工作。普法伊费尔和事务所定下了这笔5 万马克的交 易。这笔钱从哪里开支呢?巴舍尔告诫说,决不能从政府预算中支出。
州长于是找他的好友、大企业家老板巴尔豪斯帮忙。这巴尔豪斯也不会白给州长5 万马克,他平时就和州长有勾结,通过巴舍尔的关系,他顺利地解决了一些生意上的问题。他和巴舍尔的关系是钱与权的交 易。
“哈里·皮尔”事务所拿到钱后,立即派了两名侦探,对社会民主 党 领导人 恩霍尔姆进行监视。他们每天租借不同的车辆,带着步话器和照相机,悄悄盯着恩霍尔姆,想捕捉恩霍尔姆和女人鬼混的精彩镜头。但是,他们跟踪了10 天,竟一无所获,这才不得不放弃这一行动。
巴舍尔爱看侦探小说,这些小说为他在对付反对党 方面提供了许多灵感。1987 年5 月1 日,普法伊费尔应约驱车前往巴舍尔的住处。巴舍尔没让他进屋,就与他同车前往附近的一个湖畔。这里是巴舍尔经常散步、游泳的地方。在这里,两人设计了这样一出假戏:巴舍尔让普法伊费尔把自己绑在一棵树上,造成巴舍尔州长被绑架、成了一秘密行动的受害人。巴舍尔想用这出自导自演的把戏,达到陷害竞争对手恩霍尔姆的目的。只是由于后来巴舍尔在一次坠机事件中受重伤,这出戏才没有演成。
为了嫁祸于人,巴舍尔甚至几次催普法伊费尔设法为他弄窃听 器,并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同时他让女秘书叫安全人员前来检查。一旦查出窃听 器装置,巴舍尔就借题发挥,攻击对手,以取得公众更多的同情。
巴舍尔不仅算计社会民主 党 领导人 ,而且对有可能影响他执政地位的小党 也不放过。他授意普法伊费尔,冒充《图片报》负责人,通过电话挑拨离间那些小党 领导人 之间的关系,由于这些电话的作用,小党 领导人 之间产生了怀疑和矛盾,导致这些领导人 互不信任,有的甚至被迫辞职。
巴舍尔两次从空中坠地,六次遇车祸大难不死。他充分信赖自己的后福。
然而,一场意想不到的政治风暴,正在悄悄地向他袭来。
1987 年9 月初,眼看离全国关注的石荷州选举仅剩一周时间了,西德最有影响的政治刊物《明镜》周刊,以醒目的《基尔“水门事件”》为题,报道了在野政界人士受盯梢事件,引起了朝野两派的极大关注。
大约在年初的一天,在社会民主 党 石荷州领导人 恩霍尔姆的私人住宅前,人们看见了一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白色轿车。车中坐着两名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其中的一名男子还不时地举起照相机,悄悄地拍照。
与此同时,恩霍尔姆在州议会的办公室接到了安全部门的电话,电话中说,恩霍尔姆的车子有人跟踪,要司机千万留神。
2 月10 日,类似情况又在基尔附近的一个小乡镇出现了。这天,恩霍尔姆前去拜访镇长彼得特夫斯,傍晚时分,他的保安人员突然发现附近街道拐角处,有人拿着照相机朝这边拍照。在这个人的附近,停着一辆小汽车。对恐怖分子活动极为警惕的保安人员,立即让警方检查了这两个人的证件 。检查结果证实,这两个人是私人侦探。他们是巴舍尔州长花钱雇来跟踪恩霍尔姆的。
但是,对此次事件的调查后来还是不了了之。社会民主 党 方面得到的是些支离破碎的不确切的情报。后来在调查中,社会民主 党 从州政府内部,获悉了一条重要线索:“皮尔”侦缉事务所的顾主就是前面提到的、巴舍尔的“哥们儿”大老板巴尔豪斯。巴尔豪斯的公司是西德最大的化妆品股份有限公司,年营业额达10 亿马克。
巴尔豪斯是西德雇主协会主席,他极不欣赏反对环境污染的绿色和平组织,因为社会民主 党 和绿色和平组织站在一边,巴尔豪斯自然就支持基督教民主 联盟了,更何况他与石荷州执政的基督教民主 联盟主席巴舍尔有许多利害关系呢。
在调查中,尽管州政府拒绝表态,“皮尔”事务所老板皮尔装糊涂,巴尔豪斯还是承认与该事务所有5 万马克的交 易,只是咬定这笔交 易的目的,是在于了解他本公司内部的安全情况。
《明镜》周刊的报道还提到另一条重要线索,即西德一些州的警察局对这次盯梢事件进行了调查。关于这次盯梢事件和调查结果,石荷州政府没有向当事人恩霍尔姆通报,使之长期蒙在鼓里。
这家周刊在报道中,还提及了基督教民主 联盟党 派报纸,对社会民主 党 的无中生有的恶意攻击等等。
所有这些,巴舍尔和普法伊费尔都知道,几乎每件事都是由巴舍尔布置,普法伊费尔亲自安排的。政治嗅觉颇为灵敏的普法伊费尔,此刻预感到事情不妙,心里开始活动起来。
《明镜》周刊在选举前夕揭露出这起“盯梢事件”,反对党 内有人联想到美国的“水门事件”,并且把矛头指向执政党 基督教民主 联盟。这个事件在德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作为一州之长和基督教民主 联盟的州领导人 ,巴舍尔本应立即下令追查此事的真相,以表清白。但是,他作贼心虚,不敢这样做。相反,为了取得竞选胜利,为了日后能爬上联邦总理宝座,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在《明镜》周刊披露了盯梢事件的第二天一早,巴舍尔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到普法伊费尔家中,指示普法伊费尔为他找一个窃听 器。他打算把窃听 器装在他的电话里,做赃陷害恩霍尔姆。普法伊费尔当即答应尽力。
当天下午,巴舍尔又打电话给普法伊费尔,询问窃听 器一事的结果。巴舍尔顾不上电话可能被偷听 ,向普法伊费尔透露了自己的目的。他说:“明天上午9 点,你派人来检修我的电话机,如果安全人员在检查中发现窃听 器的话,你就立刻向新闻界披露,这肯定是我的竞选对手干的,这样,人们就会想到恩霍尔姆,他的形象将受到损害。”
巴舍尔一贯把普法伊费尔看做自己的心腹、俯首帖耳的竞选助手,对装窃听 器栽赃害人马到成功深信不疑,可是这一次,他的算盘打错了。
普法伊费尔虽然为巴舍尔效力前是个记者,实际上是个政治投机分子。
主子得势时,他甘心于充当马前卒,但是当主子失利时,他绝不会死心塌地跟随下去,走向死胡 同的尽头。他在几周前,已经考虑自己的后路了。
普法伊费尔这天早上接到巴舍尔的电话后,曾经四下打听过何处能弄到窃听 器。得到的回答是,窃听 器属非卖品,私下使用也是非法的,会受法律制裁。当巴舍尔第二次打电话催促他,他就感到事情不妙,他不能再与巴舍尔继续狼狈为奸了。他必须作出抉择,与州长分手。
根据双方约定,巴舍尔当晚20 点左右再次和普法伊费尔电话联系,想得知有关窃听 器的最后结果。这时的普法伊费尔已不是早上的他了。他一反常态,只是冷冷地说:”可惜没弄到。”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清晨,普法伊费尔在州府留下了一句话:他白天不在,要赶紧去汉堡处理“州长的事”。在汉堡,他向公证人一五一十的告发了其上司巴舍尔的言行和意图。
9 月13 日,经过长期而激烈的竞争,石荷州的选举开始了。选举结果,巴舍尔的基督教民主 联盟和恩霍尔姆的社会民主 党 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在议会都占有37 个席位。巴舍尔对选举结果虽然大失所望,但他相信自己还能在州长宝座上呆下去。他苦恼的不是这个僵局,而是他和普法伊费尔的关系。
要晓得,反叛他的普法伊费尔,掌握他不少把柄啊。
普法伊费尔在汉堡公证处留下一份记录后,便住进了《明镜》周刊的客店,将自己了解和掌握的情况及证据和盘托出。《明镜》周刊如获至宝,立即抢出一篇指名攻击巴舍尔的文章,在选举那天下午公开发表。
《明镜》周刊在头版头条用了粗黑大标题《基尔“水门事件”》刊发这篇文章,还配发了巴舍尔州长的头像。这篇文章像一枚重磅炸弹,在全国引起了震动。因为现在掌权的是巴舍尔所在的基督教民主 联盟,而年轻有为的巴舍尔州长又是继任下届总理的最佳人选,如果基督教民主 联盟继续执政的话。
由于选举投票已接近尾声,这篇文章对选举结果没有太大的影响,在巴舍尔看来,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镜》周刊在政治观点上倾向于社会民主 党 ,对社会民主 党 领导人 受盯梢、在野党 受中伤的情况,早已组织人马调查。现在,普法伊费尔又提供了大量情况和证据,周刊编辑部将调查班底扩大到20 多人,对事件进行深入调查和追踪报道。
在西方,人们常说,历史是英雄创造的,但他们往往没有想到,一些小人物在关键时刻也能扮演扭转乾坤的角色。普法伊费尔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明镜》周刊指名道姓的揭露文章一发表,普法伊费尔立即成了名噪一时的新闻人物。采访他的人络绎不绝,他也是有问必答,来者不拒,他对自己所看到的以及所干的一切供认不讳。旦不论是留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总之普法伊费尔是扬名了。
巴舍尔州长的所作所为,使这个联邦共和国出现了它成立以来少有的局面。它不仅给石荷州的选举蒙上一层陰影,而且引起了一场全国性的政治危机。全州乃至全国都在议论这一问题:普法伊费尔谈的是真是假?
西德的法律允许新闻界对突发事件立即进行报道,对丑闻也是这样,只要有证人就行,哪怕证人是个骗子。只要记者不是凭空捏造,就可以抢发新闻,不负任何法律责任。这类事大多了,人们己见怪不怪了。
也许是基督教民主 联盟在这个州的统治时间太长了,也许是普法伊费尔揭露的事太出乎人们意料,也许是巴舍尔州长在人们心目中占有特殊的位置,一时间,百姓们束手无策,不知谁是谁非。
巴舍尔是个职业政治家,雄心勃勃。20 年的从政生涯,已把他磨炼成一名角斗士。处于这种局面,他没有乱了阵脚。他十分清楚目前的僵局,他不能手软,不能后退,后退就意味着。基督教民主 联盟在本州、在全国的倒台,就意味着他当联邦总理的希望成为泡影。他要反击,他决心利用手中的权力和人们对他的信任,与普法伊费尔这个背叛自己的小人物,作一番你死我活的搏斗。在这一点上,他得到了来自首都波恩的强有力的支持。
事件开始时,巴舍尔的竞选对手恩霍尔姆并不知全部底细,他仅是向法院起诉,要求追查事件的真相。
局势一天比一天复杂。翻开报纸,打开电视,全国传播媒介无一不在谈论这一事件。舆论把它称为“德国水门事件”。慕尼黑的一家报纸甚至挖苦说,在这一事件上,美国的前总统尼克松也得好好向巴舍尔学习 。另一家报纸评论说,“这一事件写下了联邦德国战后选举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这一丑闻如同大地震一样,震中虽在石荷州首府基尔,但迅速波及首都波恩、波及全国,不仅动摇了州长巴舍尔的地位,也动摇了基督教民主 联盟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地位。
巴舍尔抓住人们一时还难以判断谁是好人的战机,开始反击了。阵线一拉开,就显得普法伊费尔十分孤立。而巴舍尔拥有雄厚的政治资本。他身为州长,仍控制着州政府。他有他的党 作后盾,他有众多的崇拜者。许多人崇拜他,不相信他会作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勾当。巴舍尔看准了这一点。
巴舍尔在许多场合,信誓旦旦地否认他和普法伊费尔有任何个人之间的密切关系。他说他不知道普法伊费尔下班后干的事。对于《明镜》周刊揭露的事,他只承认一点,就是把他的名字写对了,他声称他不但是清白的,荫且是普法伊费尔陰谋的受害者。巴舍尔利用自己的威望和手中的权力,调动备方面的人为自己作证。形势继续朝着对巴舍尔有利的方向发展。
孤军作战的普法伊费尔,顿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离开汉堡,到葡萄牙的一个只有他的律师才知道的地方度假去了。普法伊费尔“失踪”了,巴舍尔松了一口气。但是巴舍尔太低估了普法伊费尔的能量了。普法伊费尔临走前,丢给他的律师一包物证材料,其中有巴舍尔的笔迹。在指示普法伊费尔安装窃听 器一事上,巴舍尔赖得干干净净,但他的女秘书却向检察院写材料作证说,她偶尔听到巴舍尔在办公室打电话,其中提到窃听 器一事。
在这场揭露与反揭露的斗争中,普法伊费尔与巴舍尔一直相持不下。但在上述几个问题上,巴舍尔无法自圆其说,从而露了马脚。尽管他在记者招待会上一再为自己辩解,但一些报刊还是说“巴舍尔在撒谎”。
在首都波恩基督教民主 联盟中央,人们也开始怀疑巴舍尔了。虽然事态尚未彻底查明,基督教民主 联盟内部就已在考虑物色人选,取代巴舍尔了。
9 月25 日上午,巴舍尔终于向联邦总理科尔提出,他对目前的事件负政治责任,并要求辞职。科尔没有同意,要他坚持下去。但到了这天下午,巴舍尔已顾不得党 的利益,正式宣布辞职,并委托州的联邦事务部长施瓦茨临时接管州长事务。
巴舍尔所在的基督教民主 联盟感到束手无策,科尔也感到意外。正在美国参加国际会议的前石荷州州长施托尔腾贝格,听到消息后立即从会场赶回波恩。与基督教民主 联盟联合执政的小伙伴自民党 ,既感到吃惊,又感到尴尬。外交 部长根舍正在纽约开另一个国际会议,听到消息后也连连打电话回国询问。就连长期遭巴舍尔和普法伊费尔暗算的社会民主 党 石荷州领导人 恩霍尔姆,也感到不理解。
从《明镜》周刊指名道姓地揭露巴舍尔起,仅仅两周时间,巴舍尔就从他的州长位置上掉下来。尽管人们早就料到巴舍尔当州长的日子不长了,但都没想到事态发展得这么快。
正在葡萄牙度假的普法伊费尔,从收音机里听到巴舍尔辞职的消息后,同样感到难以相信,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上帝保佑。”
巴舍尔辞职了。他放弃了当联邦总理的远大目标,心里流着血和泪,独自一人走了。但是事情远没有了结。10 月9 日,基督教民主 联盟的《图片报)刊出了一篇报道,大标题是:《巴舍尔将进监狱?》巴舍尔所在的党 内人士开始怀疑他了。正在大加那利岛休假的巴舍尔听到这些消息,精神上的压力更加沉重了。他奋力拼搏了半个月,终于精疲力竭,挺不下去了。他对人世间感到厌倦,他幻想着天堂里的田园生活。
巴舍尔独自一人在大加那利岛过了几天轻松日子,又乘飞机到达了瑞士日内瓦,住进一家饭店。在饭店里,巴舍尔与妻子以及他的兄弟姊妹通了电话。
到了晚上,巴舍尔没有出门,连电话也不接。他躺在床 上,静静地阅读法国存在主义作家萨特的一本短篇小说选。书中第一篇的题目是《墙》,描写了西班牙内战中3 名男子,被佛朗哥分子处死前一夜 的情景。这是一个描写走向死亡和绝望的故事。这是巴舍尔看的最后一本书。书未看完,只看到第98 页。当《明星》画刊的记者克瑙尔第二天找到巴舍尔时。他早已进了“天堂”。
巴舍尔死了。他死后不到半天,消息就在西德全国各地下胫而走,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闻讯而来的美联社、路透社、法新社和世界各地的新闻记者,把巴舍尔生前的客房围得水泄不通,日内瓦当局调动了大批警察维持秩序。
医生在尸体解剖后断定,巴舍尔是服用过量安眠药而死。从死亡现场来看,似乎谋杀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死者是穿着衣服倒在水中的,池边仅一只鞋,另一只鞋在过道上。因此有人认为是:凶手进屋后,逼着巴舍尔吞眼大量安眠药后躺在水中,待他睡熟后才离去。
从巴舍尔死前留下的日记看,很可能是有人利用重要材料作诱饵,将他骗到日内瓦,然后下了毒手。
巴舍尔死后,有的报纸就说已舍尔实际上是外国间谍,与国际非法买卖武器有联系,他的事发后,他的头子显然担心他泄露机密,便派了职业杀手将他弄死。但是警方经过填密的调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人们分析巴舍尔死前故意制造他杀假象,让大家怀疑是普法伊费尔干的。他临死还想找一个人垫背。再说“他杀”或“谋杀”,可以博得许多人的同情,说不定有朝一日会为自己洗刷罪名。这是一出悲剧,一场骗局。巴舍尔强烈的好胜心理,使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忘记打击对手。
巴舍尔之死,导致了西德政界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最严重的一场政治危机。
(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