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632年出生在英国约克城一个体面人的家里。我曾有两个哥哥,他们当中的一个因为与西班牙人打仗在但刻尔克阵亡。另一个下落不明,就像我的父母后来不知道我的下落一样。
父亲原想要我学习法律,长大之后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律师。但我邀游四海的念头从小便充满心中,我一心一意想到海外去,而父亲却严肃地告诫我说,看看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的苦恼和不幸吧!我们这种中产阶层的生活是最幸福的,完全可以称心如意、悠然自得地过一辈子,而不必去为生活奔波劳累。
为此,在我和父母之间常常发生争辩。而我对他们的所谓忠告一概置若罔闻。
1651年的一天,我到赫尔城去办事,偶然遇到了一位朋友,他约我跟他到海上去冒险。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决定了我今后的生活道路。
1651年9月1日,我背着我的父母,与朋友一起搭上了那条去伦敦的船。
此后,我在海上漂泊的几年中,遇过无数艰难险阻。第一次出航就在雅木斯附近海面覆舟。第二次又被海盗掳去,替海盗首领当了两年奴隶,好容易才死里逃生。最后,由一名葡萄牙商船救起,把我载到巴西海岸。
尽管有几次我的理性和比较冷静的头脑曾经向我大声疾呼,要我回家。
但我的倒霉的命运却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逼着我不肯回头,使我明明看见眼前是绝路,还是要冲上去。
在巴西海岸,我与一位糖厂老板交上了朋友。在他的帮助下,我开辟了一片种植园。我把种植出来的烟叶委托曾经救过我的那位船长运到英国去卖时,顺便又让他捎回布匹、粗呢之类的工业品。
本来,我完全可以靠种植园发家致富。然而我这人生来就善于毁灭自己,当几个商人和种植园主希望我与他们到非洲去于一趟黑奴的买卖,我竟受不住他们这种建议的诱惑,同意前往。
我于1659年9月1日那个不吉利的时辰上了船;八年以前,我违抗了我父母的严命,不顾我自己的利益,从赫尔逃走,也正是这一天。
我们的船载重一百二十吨,装着六门小炮,除了船主,他的小佣人和我之外,一共是十四个人。我们的船沿着海岸向北开,大约用了十二天的时间,才过了赤道。不料这个时候,我们忽然碰到一股飓风,船被凤卷来卷去,一连十二天。
在这种危险万状之中,除了风暴的恐怖之外,船上又有一个人患热带病死去,另一个人和小佣人被大浪卷到海里去了。大家都感到绝无生还的希望了。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有一天早晨,忽然有人喊:“陆地!” 我们急忙跑出舱去,可是船忽然搁浅在一片沙滩上,再也动弹不得。掀天的大浪不断地打在这只动弹不得的船上,使我们觉得死亡已经临头。大副在众人帮助下,解开小艇,大家一起爬上去,妄图死里逃生。
小艇还未划出一英里,一个巨浪就把艇兜底托起,所有的人就被波涛吞噬了。
海浪不停地将我抛上抛下。在这样的巨浪里,我连呼吸一下都感到困难。
最后,一个巨浪把我摔在一块石头上,我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死死地抱住这块岩石。
我等到水退之后,终于跑到陆地上,攀上了岸边的岩石。我向大海眺望,那只搁浅的大船正在烟波迷漫之中,而我的同伴经过这场风暴,无一生还。
我从海岸向里面走了一会,居然找到了一些淡水。完水,我又摘了点烟叶,放到嘴里充饥,然后爬到一棵茂密的大树上准备睡上一夜。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最使我惊异的,是那只搁浅的大船被潮水冲到了我昨夜差点被撞伤的岩石附近了。
这时我已是饥肠辘辘,便从树上爬下来,泅水到大船上。我在船舱里找到了甘蔗酒和饼干。我边吃边想:要是有一只小艇,我就可以把船上的东西搬到岸上来了。一个人只是呆呆地坐着,空想自己所得不到的东西,是没有用的。这个绝对的真理使我重新振作起来。我在船上找了一些木块,把它们扎成一只木排,又把一根桅杆锯成三段,加在木排上,增加它的浮力。
我在船上首先装满一箱食品,然后又装满一箱木匠的工具,再弄满一箱弹药和几支鸟枪、手枪。我把这些东西都搬到木排上,然后趁着风平浪静时划到了岸边。
我的下一步工作是察看地形。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在一个岛上。我朝一只落在材上的大鸟开了一枪。我相信,从开天辟地以来,在这岛上,这是第一次有人开枪。
我在岸上住了十三天,到船上去过十一次。我把船上所有用得着的东西统统搬了下来。当我搬完第十二次回到岸上后,一觉醒来,大船已被风浪刮得无影无踪了。
我找到一片山坳前的草地,准备安家。为了安全,我先到树林里砍下了许多木桩,然后围着我住的地方打了一个半圆形栅栏。我并不做门,而是用一架短梯来解决进出问题,这样,不管是人是兽,都无法冲进来。
我开始打猎,岛上有许多山羊,它们的眼睛生得很特殊——只便于朝下看而不便于朝上看,我用从上朝下的办法,一次就打了好几只。
我在一个木制的大十字架上刻上了几个字:我于1659年9月30日在此上岸。我打算每天刻一小道,每周刻一长道。这样,十字架就成了我的日历。
我所有的工具只是一把手斧和一把斧头,仅凭着这简陋的工具,我制作了“桌子”“椅子”“砂轮机”。夜里,我点上羊油做的蜡烛干活儿。
有一次,我无意中将一只喂家禽的破口袋在地上抖了抖,想不到几个月后这里竟长出了一些麦子和稻子,日后它们竟成为我粮食的主要来源。
因为整天风里来,雨里去,我终于病倒了。患的是疟疾,头又痛又昏,身上发冷。我用最原始的办法,把烟叶放在口里嚼。
并把它浸在甘蔗酒里,临睡前喝上一杯。这简单的办法居然使我起死回生。
我来到岛上已经十个月了。我对这个岛开始进行观察。我沿着小河逆流而上,居然发现了一片天然的爪果园。
我把采摘下来的葡萄就地挂在树枝上,让太阳把它们晒干,等我取下来时,它们已经是很好的葡萄干了。我的心中充满喜悦,顿时感到自己成了这块富饶土地的无可争辩的主人。
我的家庭成员增多了。我在岛上收养的一只猫失而复得,还带回来三只小猫。这种喜悦在荒岛上是难以形容的。我在“果园”里又围了一所茅屋,作为我的别墅。
我在树林里找到一种铁树,花了一个星期的功夫制成一把木铲,把种子播了下去,几个月之后居然收了半斗粮食。
最使我兴奋的是,我用木棍打落了一只小鹦鹉,等它苏醒过来之后,我把它带回家里。它成了我孤寂岁月的最好伴侣,它居然会响亮地叫出我给它取的名字——“波儿”。
光阴荏苒。我在岛上收获粮食,我烧窑为自己制作沙锅等陶器。我用火和斧子在铁树木料上挖出木槽,然后再做一个两头有把的滚子,像中国人捣碎草药那样,来加工我的面粉。最后我居然烤出了又香又软的面包。
这些事竟然用去我三年的时间。由于我的生活日趋稳定,我便产生了要去考察临近两个小岛的念头。可是我没有交通工具。
我逃难时用的那只小艇已被风浪掀了过来,船底朝天。我用了各种办法使它落下来都没有成功。于是我又用了近半年的时间做了一只独木舟,结果发现我根本没有办法将它掷到水里去。可是我这个人从来不甘心失败,第二年,我除了种庄稼、陋葡萄干外,又用所有剩余的时间重造了一条独木舟。
建造这只独木舟花了我两年的时间,在我来到孤岛的第六年的十一月六日,我终于能够驾着我自制的小舟在岛边扬帆了。
有一天正午时分,我正要去看我的船,忽然在海边发现了一个人的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沙滩上。我简直吓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像大难临头似的。
回到家后,我一连几个星期不敢出门。我一直都在冥思苦想,那个脚印究竟是我自己留下的,还是真有什么外人来到了这个岛上?惊魂稍定之后,我又到海边去看那脚印,谁知当我把脚伸进去比试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比那只脚印要小得多。
我不再有什么幻想,赶紧跑回家加固我的围墙。在外墙上加了不少木料,在墙里填了很多上,整个围墙留了七个枪眼,安置好我的七支短枪。
我在这种惊恐不安的心情下又生活了两年。有一天我来到岛的西南角,又一次经历了两年前那种恐怖。我看见海岸边满地都是人骨头。显然这里曾经举行过一次可怕的人肉宴会。
有一天清晨,天还没有亮,我刚出门,忽然看见远处海岸有一片火光。
我立刻发现那边有几个野人围着火坐着。这么热的天气,他们显然不是在取暖。他们眺了一场舞,然后趁着退潮坐上两只独木舟离开了岛屿。
我走到海边,看见到处是吃剩的一块块人肉和骨头。我怒不可遏,早把恐惧置之度外。我心中发誓:下次再看到这种暴行,一定不放过他们! 可是过了三年多,野人再没来过。有一天一大早,我忽然看见五只独木船停在岸边,船上的人显然已经上了岸。
我爬上小山岗,用望远镜找到了他们。他们共有三十来个人。我看见他们正从船上拖下一个人来,还有一个已经被他们打死,正在开膛破肚,准备放进锅里煮了吃。
被拖下来的人,趁松了绑无人抓住他时,飞快地沿着海岸向我这边跑来,全部野人立刻紧追不舍。
就在这时,我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找一个仆人,一个帮手!我忙抄一条小路,插到他们之间。等追在最前面的那个野人跑近时,我一枪把他打倒了。
那个逃跑的人被我的枪声和火光吓呆了。我向他大声招呼,做手势叫他过来。他每走十步,便下一个跪,对我拯救之恩感激不尽。
我把他带回住所,给他吃了面包和葡萄干。然后我让他知道,他的名字应该叫“星期五”,因为星期五是他蒙难重生之日。而他对我应称“主人”,他十分恭顺地听从了我的一切吩咐。
为了使他开化,我给他穿上衣服,叫他拿着刀,背上弓箭。又叫他替我背着枪,带他去打猎,教他烹调的方法。井做着手势警告他,他敢吃一口人肉我就杀死他。
“星期五”是个聪明伶俐,老实能干的人。不到一年,他就学会了英语和干很复杂的活。我和他相处得愈久,就愈觉得他纯朴可爱。因此,这是我在岛上最愉快的一年。
从“星期五”口中我了解到,他在故乡时曾经和当地的野人一道俘获过十七个白人,他们并没有杀害这些白人,而是与他们和睦相处。野人只是在打了胜仗之后才吃战利品,这是他们多年养成的一种恶习。
“星期五”的话使我产生了要渡海到他的家乡——加勒比群岛去,与那十七个白人汇合,共谋重返欧洲的大什。我们只用一个月便造好了一条漂亮的船。
有一天早晨,我正忙着准备渡海用的粮食。“星期五”飞也似地跑回来,一纵身跳进了围墙,大声喊道:“主人,坏了,那边有一个、两个、三个独木船!” 我叫他不必惊慌,并且问他:要是我决心保卫他,他肯不肯保卫我?他说:“你叫我死都行,主人。”于是我们背上长枪和短枪,准备战斗。
我在望远镜里看见了二十来个野人和三个俘虏。我和“星期五”迂回到一个小树林里。我看见两个野人正准备肢解那个白人俘虏。
在这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我不得不瞄准其中的一个开了枪。“星期五”也跟着开了枪,那两个野人应声倒地,其他的野人乱作一团。
“星期五”很勇敢,他学着我的样子,一边呐喊一边开枪,追击那些四处逃窜的野人。我趁机给那个白人松了绑。
为了根除后患,我同意“星期五”乘胜追击,去击毙那几个乘船逃窜的野人。谁知他在独木船上发现了一个俘虏,竟抱着他又哭又笑,乱跳乱舞起来。
原来这人竟是他父亲。他把自己所有的食物全部拿给他父亲吃,又一阵风地找来清水给父亲喝。看到“星期五”这一片孝心,我深为感动。
我问“星期五”的父亲,那四个逃窜的野人回去后会怎么样?他父亲说:他们一定会说遇到了天神,因为一个凡人绝不会射火,更不会放雷。
我决心派“星期五”的父亲和那个白人过海去,与余下的另外十六个白人联系。他们上路了。我们约好他们回来时在船上悬挂的信号。
走后的第八天,“星期五”突然跑来报告说:“主人,他们回来了。” 我举起望远镜,不由得大吃一惊:离我们大约一海里半的海面上,正停着一艘英国大船。一条小船正载着一些人向这边驶来。
这伙人上了岸,将三个俘虏粗暴地虐待了一番,因为退潮,他们的小船搁浅在沙滩上,他们干脆丢下俘虏,到树林里睡午觉去了。
“星期五”偷偷跑到俘虏跟前问明了情况。原来这三个人当中一个是船长,一个是忠于他的大副,一个是旅客。他们是在一次叛乱中失去自由的。
我和“星期五”将他们搭救出来后。跟他们约法三章:第一,他们留岛期间,绝不能侵犯我的主权;第二,他们的一切行动听我指挥。第三,一旦大船收回,他们得兔费把我和手下人带回英国。
他们千恩万谢之后,我发给他们各人一支短枪。我们包围了叛变者睡觉的小树林。有两个家伙闻声而起,船长一眼就认出这两个正是暴动的祸首,立刻把他们击毙了。其他的人不得不俯首就擒。
这时。大船上突然放了一枪,并且摇动信号旗,叫小船回去。过了一会儿,大船上放下一只小船,上面载着十个带武器的人。那批人上岸之后,向岛上大喊了两三次,毫无结果。他们感到很吃惊。于是留下两个人看守小船,其余的人一齐到岛上去找那些同伴。
我立刻派“星期五”和大副到一个高地的隐蔽处去大声呼救。果然,这伙人立刻向呼救的方向奔去。我们趁机跑到小船前打倒了一个,另一个就乖乖地投降了。
那伙人被“星期五”和大副引得东奔西跑。船长瞅准机会一枪把水手头目撂倒,其余的吓得飞逃。因为天黑,他们看不清我们有多少人。我命令一个叫老罗的俘虏向他们喊话:“喂,汤姆、史密斯,快投降吧,这里的总督已经带了五十个人把你们包围了!” 听这样一说,他们统统放下了武器。我让船长去开导他们,说只要夺回大船,他们就可以免于一死。他们一个个连连点头,发誓说效忠船长。
到了晚上,船长和大副等五人乘一条小船,他那位忠实的乘客带着四个人乘坐另一条小船,向大船开去半夜里,小船开到大船边上。船长命令老罗一边喊话,一边靠拢大船。船长和大副抢先登上船,一上去就把船上的二副和木匠打倒了。第二只小船的人上来后,也立即把厨房里的三个人俘虏了。
然后,大副就带三个人去进攻船长室。
叛变的新船长这时听到警报,已经做了准备。他带着三个水手持枪在手,等大副他们一冲进去,就开枪把大副打倒,另两个人也受了伤。可是大副非常英勇,他倒下去还挣扎着朝匪首开了一枪。匪首中弹身亡,其他的人只好投降。
大船夺回之后,船长马上下令连放七枪,把胜利的消息通知我们。
船长从大船上回来以后,抱着我说:“我的救命恩人,这条大船连同我们这些人都是你的了。”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使我激动万分。
剩下的事情就是处理那些罪大恶极的俘虏。为了使他们改过自新,不致回到英国后被绞死,我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粮食、枪支、弹药,并把我这二十八年在荒岛生活的经验告诉他们。
1686年12月9日,我带着“星期五”,终于离开了我生活过二十八年多的孤岛。这海岛伴随我度过了青年和壮年,留下了我艰苦劳动的斑斑印记,它将使我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