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少林寺百年不遇的奇才,三十岁便技压各院首座,武功仅次于方丈,成为全寺第二高手。长老们多次提议,立他为下任住持,可方丈每次都说为时尚早。
他的心思也不在这里。这晚,他来找师父方丈,祈求指点迷津,如何才能超越师父,做到天下无敌。他尊敬师父,也同样执迷武学。
“天下无敌,天下无敌……”方丈低吟了几遍,“那你告诉我,‘天下无敌’作何解释?”
“天下第一,无人是敌手。”
“敌手……”方丈有了主意,叫他到红尘里走一遭,那是最好的修行地,为期五年。他拜别师父,下山追寻理想。
他先到江南放了两句话:拳打两江,脚踢两广。南方武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铁拳门主率先上阵,一番恶斗,胸口中掌。神剑堂主、两仪帮主、闽东大侠……前仆后继,全都重伤败北。天童寺的和尚,松风观的道士,莲花庵的尼姑等方外之士都说他戾气太重,请他离开江南,彼此斗得难解难分。最终,他都能侥幸险胜一招半式。
南方已无敌手,趁热打铁来到北方,口称“一棍平北”。各派宗主先后落败,隐退多年的耆宿也披甲上阵。老将威风犹存,毕竟不及年轻人。随后,折向关外,换口号“神剑震关东”,也确实镇住了关外的能人异士。
他自信已能胜过师父,但仍不满足,又兼程赶赴西域,一路所向披靡。结果,冒出来一群孩子,口口声声喊着:“你打伤了我爷爷,我要跟你拼命。”“我二伯的武功被你废了,我要报仇。”“你砍了我大哥的手,我要你……”
他觉得好笑,比武较量,哪有不受伤的?既无对手,便该离开,打算到天竺、波斯等国度寻找对手。
路过澜沧江的时候,听到有人疾声呼喊救命。声音来自岩下。他飞身过去一看,一个背负竹篓的采药老者,双手牢牢抓着岩壁凸起的一角,整个人悬挂着,底下激流澎湃,一掉下去就生还无望了。
相距不到十米,可岩壁异常光滑,轻功再高也做不到啊,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自己还有远大理想要完成,犯不着啊?罪过啊罪过,活脱脱一条生命,我岂能袖手不理?
老者须发皆白,怕支撑不了多久。“凡是有一分希望,我都该一试。”他决心一搏,沿着岩壁滑下,使出金刚爪绝技,左右五指轮流插进岩壁。
岩壁常年受水汽滋润,坚硬如铁,山中日晒雨淋的石头可比不得。还差四米,十指已鲜血淋漓,上不得,下也不得,连心疼痛,快支撑不住了。
一代武学大师,难道命该如此?心念一转,他要凭最后一口气,救老者出去。左手猛一扯腰带,便向大蟒一样往下游,卷住了老者的腰,使劲上提,人便飞了起来,在老者背心用力一托,相信肯定能送老者上岸。
他感觉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此生可以无憾了。眼睛一黑,身子就下坠了。忽然,身子又被捆住了似的向上飞去,眼前一片光明,自己的腰带拴住了自己,另一头被一个人提着,飞檐走壁上了岸。
他凝神定睛,竟是采药老者,愣了许久,更惊愕:“你……是你,没想到老前辈尚在人间。”有如此轻功修为的只有赛神农老人。他听师父说过,赛神农武艺之高,纵使三个自己也不敌。
赛神农白眉飘飘,说:“你打得神州武林人仰马翻,上至九旬老翁,下至十五岁孩童,都恨你恨得牙痒痒。老朽本想说废你一身武功,可又考虑你的本性,若心善,如此武学,必可造福世人。所以设了此局考验你。刚才只要你见死不救,我便废了你。”
赛神农离去后,他还独自呆坐在澜沧江边。又过了很久,会心一笑,返回中原,并修书至少林,说弟子已悟得达到“天下无敌”境界的门径了,请恩师宽限五年。
这五年内,他拜访了之前五年挑战的人,负荆请罪:“小僧年幼无知,造下大孽,万祈赎罪。”替他们化解了旧仇宿怨,帮忙度过许多危难。昔日为他所伤的老人们心无旁骛,弄孙享乐;大侠宗师闲来下棋种花,修身养性;誓言复仇的少年们心中也不再有恨。他这才放心回了少林寺。
方丈问:“你现在说说‘天下无敌’的真意。”
他合十一拜:“天下没有敌人,四海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