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苦练,詹天扬总算把他家祖传的那套风云掌法练到了炉火纯青。但他也知道,这套家传的掌法即使练得再好,在武林中也只是个小角色,于是他决定出门游历,遍访名师高人,以期学到更好的武功。临行前,父亲告诫他,切不可以貌度人,尤其是一些僧道、乞丐或者残疾人,很可能就是江湖中的风尘异士,只有虚心求教,才有机会学到真正高深的武功。
这天,詹天扬来到一座城里,见很多人围看城墙上贴的一张告示,便也挤了进去。原来是城外云居寺的方丈圆惠大师要举行演武会。詹天扬就跟着众人一起来到了云居寺。
云居寺山门的正中摆着一只大木柜,上写“随缘乐助”四个字,旁边守着四名僧人,所有进寺的人都被要求往木柜里丢钱,否则不予入内。詹天扬正要掏钱,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哼哼,这哪里是什么随缘乐助,分明是强制收钱,只可惜仍有这么多愚昧之人甘愿上当受骗。”詹天扬扭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个坐在道旁衣着邋遢的乞丐,身边放着一根木拐,还是个残疾人。
进了云居寺,空坪的正中坐着一个老和尚,鹤发童颜,宝相庄严,想必就是圆惠大师了。等到人们将空坪的四周围得几无立锥之地时,演武会才开始了。只见圆惠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地盘旋舞动起来,这时出来了四个体魄强健的年轻和尚,开始双掌翻飞地围着圆惠大师游走,并且步步紧逼。当他们进到离圆惠大师身周三尺时,却好像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墙,怎么也攻不进去了。双方相持了片刻,只见圆惠大师大喝一声,双掌往外一翻,四个年轻和尚顿时犹如受到了一股大力的冲击,齐齐摔跌在地。人群中响起了一阵轰然叫好声。圆惠大师的武功显然已到了隔空伤人的地步,那可是传说中武学的最高境界。詹天扬深感自己不虚此行,山门中那几个随缘乐助的钱花得真是太值了,那个跛脚乞丐还说他们是愚昧之人上当受骗,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井蛙之见。于是詹天扬就决心要拜圆惠大师为师,学到上乘武功,即使因此而要落发为僧也在所不惜。
但是詹天扬也知道,大庭广众之下圆惠大师是不会收他为徒的,否则云居寺的山门都会被挤塌。他决定晚上再来单独求见,若是圆惠大师不肯收他为徒,他就长跪不起,直到他答应为止。当天晚上,月华如水,詹天扬踏着月色往云居寺而来,快到山门时,他发觉前面还有个人也在往云居寺进发,此人拄着一根木拐,敲在山道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詹天扬仔细一看,发现此人就是白天在山门外嘲笑大家的那个跛脚乞丐,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心想他乘着夜色而来,莫非也是来向圆惠大师拜师学艺的?于是便放轻了脚步跟在乞丐后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乞丐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径直进了山门,又到了方丈室前,突然叫道:“圆惠和尚,你出来,我叫化子要和你比试比试武功。”詹天扬在后面听得连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圆惠大师的武功是他亲眼所见,已臻超凡入圣的境界,而这个跛脚乞丐却公然向他挑战,看来必定是一位风尘异士。能够看到当世两大高手比试武功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圆惠大师从方丈室里出来,问道:“这位施主不知为何要与老衲比试武功?”
跛脚乞丐嘻嘻笑道:“为何要比试?叫化子当然是为了钱了,如若我赢了,你就给我一百两银子,如何?”
圆惠大师道:“那如若是老衲侥幸赢了呢?”
跛脚乞丐道:“叫化子没钱,如若输了,就留下我这条好腿。”詹天扬不由暗暗心惊。跛腿乞丐如果砍下那条好腿,他就只能爬着离开了,他下了这么大的赌注,难道真的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让詹天扬没想到的是,圆惠大师居然没有接受跛脚乞丐的挑战,而是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了跛脚乞丐。这就意味着还没打就已经认输。但是也可以这样理解,那就是佛门以慈悲为怀,若是真的要跛脚乞丐留下那条好腿,圆惠大师也于心不忍,于是大度地认输付钱,实质是替跛脚乞丐消弥了一场劫难。然而不管二人的武功孰高孰低,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跛脚乞丐也必定是一名顶尖高手,于是詹天扬决定改拜跛脚乞丐为师,因为这样至少不会有出家当和尚的风险。
詹天扬又悄悄地跟着跛脚乞丐离开了云居寺,到了山脚下,他正要现身相求,却见迎面过来了一个脏兮兮的半大少年,用尚未完全脱离童音的话声对跛脚乞丐道:“老拐,一百两银子到手了吗?”
跛脚乞丐道:“到是到手了,不过这个酸和尚却只给了八十两。”显然他在路上已经对那包银两动了手脚,悄悄抹下了二十两。可是半大少年却似乎不是这么好骗的,定要跛脚乞丐拿出一百两来。二人争执了几句,半大少年似乎有些火了,冲上去使了个绊子,其实这也只是个很普通的绊子,但跛脚乞丐却偏偏躲避不开,一下就被绊倒在地,身上的银两也全都被半大少年搜走了。这一下詹天扬惊得不光是眼珠子,连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跛脚乞丐能向圆惠大师挑战,怎么说也是个顶尖高手吧,但在半大少年的手下却连半招都走不过,那这半大少年的武功岂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况且他的年龄还这么小,若是没有看到他出手,任谁也不会将他和武林高手联系起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又一次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印证。詹天扬再也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一个箭步冲出去跪倒在半大少年的脚下。
半大少年显然被詹天扬这一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连退了两步道:“这位仁兄,你、你这是何意?”
詹天扬道:“在下詹天扬,想拜你为师,恳请师父收我为徒。”经过解释,半大少年才明白了詹天扬何以要拜他为师,但他却道:“詹兄,你年纪比我大,拜师是绝对不可以的。只不过若是你愿意,可以成为我们的伙伴,从此后同舟共济如何?”詹天扬见半大少年不肯收自己为徒,虽然甚感遗憾,但想到至少他们肯接纳他,这就等于给他留了机会,再说这也可能是对他的一次考验,于是便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半大少年所说的“我们”其实就是一群市井混混,半大少年便是他们的头,大家都叫他阿凡。詹天扬起先想不通像他这样的绝顶高手怎么会去做混混,后来才想到,所谓的大隐隐于市,或许就是这个道理了,也难怪阿凡不肯收他为徒,更不肯轻易显露武功。但混混也是要生存的,所以也免不了要干些巧取豪夺、争抢地盘之类的勾当。遇到这种事,阿凡总是会让詹天扬去打头阵。詹天扬毕竟苦练过十年武功,况且又知道背后有绝顶高手在给他撑腰,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于是他发现,他的武功并不像他原先自以为的那么差劲,在几次与人争斗中他都赢了,而且赢得都很漂亮。这使詹天扬有了很大的自信,知道自己其实也有资本去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更使詹天扬感到欣慰的是,伙伴们之间都很团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他也很友好。尤其是阿凡,对他更是关爱有加,甚至已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然而事情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一次,詹天扬终于碰到了几个“硬点子”。其实这些“硬点子”如果只有一个他自信也能对付,可是对方却偏偏有三个,所以这一战詹天扬就败了。幸好危急之时,他看到阿凡冲了过来。阿凡能够轻而易举地制服老拐,对付那三个人想必更是游刃有余。可是詹天扬万万没想到的是,阿凡并没有向他们出手,而是挺身挡在了他的面前。这样,那三个“硬点子”本来要招呼詹天扬的拳、掌、脚,这一下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阿凡的身上。阿凡也像断线的纸鹞一样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不会动了。三个“硬点子”怕出人命,赶紧开溜了。詹天扬冲过去一把抱起昏迷的阿凡,突然心中一动,一把扯下阿凡头上的那顶破帽子,一头乌黑的秀发顿时流云般地披散了下来。詹天扬这才知道,阿凡原来是个女人,她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就是要掩盖自己的真实性别。也难怪她的心这么细,会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端来一盆水,小心地洗去阿凡脸上的污垢,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凡被凉水一激,慢慢地苏醒了过来,她看看詹天扬,又看看自己的一头秀发,什么都明白了,红着脸道:“对不起詹兄,我,我骗了你。”
詹天扬着急地道:“别说这些了,你伤得怎样?”
阿凡道:“你别担心,我没伤到要害,将养几天就没事了。”
詹天扬道:“你武功那么好,为什么要选择挨打?”
阿凡道:“我哪有什么好的武功,只不过是学了几下‘三脚猫’,对付老拐这些人还可以,遇到稍微硬些的‘点子’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詹天扬道:“可是老拐敢于向圆惠大师挑战,怎么说也应该是位武林高手吧。”
阿凡笑了笑道:“老拐不会武功,圆惠大师也不会武功,他在演武会上的表演只不过是为了骗钱而演的一场戏。他怕穿帮,所以不敢接受老拐的挑战。”
詹天扬道:“你怎么会知道?”
阿凡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圆惠大师就是我的父亲,我就是不耻于他的行为才会出来做混混的。”她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世上哪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武功?什么乾坤大挪移、降龙十八掌,那都是文人墨客的胡诌,当不得真的。”詹天扬感到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欣慰。他出来闯荡江湖,想学到更好的武功,现在他知道,阿凡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他所得到的东西比任何武功都要宝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