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边上,夜色沉沉,星光几点,孤月半轮,一棵老树。
我以江作砚,月光作笺,流水作墨,写下我对你们的思念。
无论是圆月还是缺月,月都是故人寄情的地方。圆月寄相思,残月寄愁情。不知是否是出于嫦娥奔月的浪漫怀想,总而言之,古人对月极其向往。
太白的诗中总离不开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洒脱孤单;“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豪情壮志,或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潇洒狂放。他的确属于月亮,连死,最终都归于月亮:某日沉醉,月映于湖,兴起,遂俯身捞月,失足溺亡。他从月亮上来,最终回归月亮,无愧于贺知章的那声“谪仙人”。
余光中先生对太白的评价很高:酒入愁肠,三分化作剑气,七分浸润了月光,秀口一出,就是半个盛唐。
太白是大唐盛世最辉煌的点缀,少了他,盛世仍在,风光犹旧,却总是稍显暗淡。他的明月,是他的追求与抱负,是济世的豪情,是报国之意,却离他那么遥远,让他用一生去追寻。
我若遇上太白,在他鲜衣怒马,诗剑天涯时,邀他一同举杯,托月寄相思。
至于子瞻呢?他是个很可爱的人。
东坡肉的创始人,吃货,美食博士——不是我胡说八道,放到现在苏轼就是这么个人,让他写微博简介,不出意外他会这么写:“哪里有美食,哪里就有我。”
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人,月亮这么高冷的女神为什么会属于他?
因为月亮也喜欢可爱的人。
子瞻的月亮,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青
天说自己去看天气预报,他还乐呵呵地又说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怎么都跟人世间扯不开关系。泛舟赤壁时,一贫如洗的他高唱:“惟江山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我所有的,只是清风明月。连抒发一下报国之情,都拿月亮打比方:“会挽雕弓如满月。”
他的词作中,少有“缺月挂梧桐”的冷清,“明月夜,短松岗”的悲苦,一如他本人,豁达,乐观,还可爱。他自有酒,自有思,寄托给他的明月。因为他的明月,是月夜下共赏的友,是他“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的爱人,还有好吃的,这些,都可以让他放在手心。
在李商隐笔下,月亮是凄清的,“沧海月明”泛着一股冷意;杜甫笔下,月亮跟注满水了一样,一挤一尝,苦得人舌根发麻,什么“露从今夜月,月是故乡明。”“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尝不来尝不来。在王维笔下,月亮是禅意的,和他本人一样,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般,让人心底愉悦,耳目一新。
但在春江上,我想问:“江月年年照何人?”
《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在你之后,竟再也无人,咏月亮咏得高绝,你是盛世的余晖。奈何后人再高绝,总透着盛世后的萧瑟,不似你的飘渺,和你的名字一样,张若虚,让人难觅其踪。
关于你的,实在太少。生卒年岁皆不详,一生仅留诗两首,但就是这样的你,留下了《春江花月夜》,让人看江潮月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李白与苏轼,是二位“小仙男”,杜甫的工整能仿,李商隐的情深能似,王维的禅意能学,但太白和子瞻的仙气,从古到今,仅他们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