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时光的追溯,回到了50年以前。黄土高坡,充满了醇厚的麦香。目的只有一个,寻找手工挂面的传承者,李大爷。
村里的样子和老电影里没差别。低围墙,大字报,土路土房后还有一种被叫做红卫兵的人群。转过房角,有个像样院子映入眼帘,有位老人坐在门口的大槐树下,精神气很好但感觉好迷茫,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应该就是李大爷了。
“大爷……有面条吗?”
“现在做不了啊,做不了……”
“为什么?”
大爷没有吭声,指了指走过的红卫兵。我领会到了大爷的意思,但好像没有什么办法去解决。
大爷好像看到了我脸上大写的沮丧,叹了口气:
“唉,你过来一次应该也不容易,脚步放轻点,跟我来。”
我踏入了这个院子穿过正厅来到了小后院。院的角落有个小房间,门锁紧闭。大爷快速的关上了前院大门拿出了有点锈迹的钥匙。
“哇,这好像算个厨房!”我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灰尘满满,铁锅铁腕全拿去铸铁了,窗户也是满目疮痍,北风吹过,冷飕飕地钻进骨子里,像一把尖刀刺痛着我。架子子上更是凄凉,只有一个被层层包裹的小白罐在坚守阵地,我想那是盐吧。
大爷侧身至最里面打开了一个柜子,拿出了一个盒子。笑眯眯的说到:“这是俺偷偷藏的面,可别告诉别人。”
一勺盐,一盒面,一碗清水,一嘴秦腔。在大爷那粗糙却宽大有力的双手中,一团浑浊糊状物被揉成了轻巧,通透的面团。北风呼呼作响,仿佛就在告诉你:“你这是违法的!会遭报应的!”我不由得打起了寒颤,开口问道:“大爷,您整日做面,难道就没有别的想做吗?”
“俺家世世代代做面为生,并没有什么想做的”李大爷嘴挂微笑,略带童真地说道,“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良田千顷,日食不过三餐。我没有什么想干的,非要说可能就是对正大光明的做面的守望,对四人帮覆灭的守望。”
我没有吭声,面也不停地盘着,长长的竹筷被面条以网形穿插着,大爷的左手刚落,右手就接了上去,来来往往,应接不暇,就像捕捉四害
的网子一样。但我也清楚地,清楚地看到大爷那不停的汗水,和接不上去的呼吸。大爷这代人的守望是对国家兴盛的守望,归根到底是对一口饭的守望。但这也不无道理,无论是埋头种地还是低头吃饭,他们总不会忘记,抬头看一看天。
历史对于旁观者是一段故事,对亲历者是切身的喜悦或悲伤,五十年,对一个地域的兴衰或许只是沧海一瞬,但对一门手艺来说足以酿出足够的乡情。
回到现代,同样的地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村里修了马路,通了电灯,再也没有矮矮的倭墙而大字报早已成为村里老人独有的一段回忆。
这个院子我还是认识的。不过这个院子变成了专门做面的手工作坊。左右两边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晾晒的挂面。就像洁白的丝绸,细嫩无比。
“老板,买面!”
这次走出来的还是一位大爷,应该是当时李大爷不满十岁的孙子。和爷爷长得很像,只是比他壮了点。
“呦,着现成的面好像是买完了,要不你跟我去库房看看?”
我欣然答应了
原来的后院现在变成了屯放成品面条的仓库,打开大门,五十年前那熟悉的麦香扑鼻而来,这让我起李大爷做面的过程,李大爷的守望,看来让他的子孙实现了。我不由的问道:“老爷爷,你看现在国家富强,百姓安康了,除了日复一日的做面,您还有什么守望的吗?”
听到这里,小李大爷的脸立刻严肃起来,他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上面的老茧,互相搓了搓,犹豫了一小会,然后坚定地说出了两个字:
“传承!”
“传承?”
“古老的职业和悠久的传说,正在被机械们一茬茬的收割殆尽。”小李大爷略带悲伤的说道“手工挂面固然好吃,但它制作过程繁琐,极其消耗体力,年轻人已经不愿意做这一行了。”
我听着有点悲凉。传承不光指京剧昆曲,也包括像这样的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也许若干年后,手工挂面这门手艺会失传而人们丝毫不会感受到它的离去所带来的影响。但对于整个中国文化来说,这是一抹无法挥去的印记。
这不只是他的守望,也是全体手艺人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