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终难免被时光打磨而日益老去。纵然少年时多么厚学博闻,青年时多么风流倜傥,壮年时多么英勇无敌,世界还是要以巨大的力量置你于无能的地位。
当我老了,定是要回到最初那座村庄里去的。
重又走在那条熟悉的小道上,路旁是小时候曾种下的树,在风中,他擎着一树的墨绿直指苍穹,那般沧桑却不知又与何人说,只展现给众人高大而挺拔的身姿。老树看过了太多的故事,故事散场,人尽老去,他仍守在原地,温存时光里的记忆。
那一圈圈年轮,轮回着的是人生的四季。阳光从叶的间隙中不疾不徐地洒落,投射下长长的影子,诉说着旧时光里清澈如水的点滴美好。春日,蹲在小树苗旁悉心浇水,欣喜地惊叫着抽芽的喜讯;夏日,踏着明月的清辉,忘不了与伙伴们一起站在树下寻蝉的欢悦;秋日,在落叶中起舞,那是我见过再美的图景,纷纷落叶胜似二月的花;冬日,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各个角落都能听见稚嫩的笑声,那是严冬最美的一笔点缀。
路的两旁是一排树,路的尽头是长江。
迈着蹒跚的步履也要踱至江边,遥望彼岸之舟,悠悠载上我的心已归去。或而让波光粼粼的江面抚慰一颗沧桑
垂老的心,那是故乡应有的力量。或而向身旁的芦苇打开心扉,诉说满腹愁情,那是蒹葭明暗的深情。
那里便是我的南山,屋前是鸡鸣犬吠,屋后是明月清风。
清晨,被婉转的鸟鸣唤醒。黄昏,伴着落日的余晖从田埂归来。日色一天天悠长,生命里的每一瞬间都被铭刻在记忆里,蛰居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也曾抗过风吹雨打,闯过江河湖海,走遍千山万水,看过风和日丽。落笔的这一次,还是走到了最初的起点,那最熟悉的地方。但出走半生,归来竟连草木也黯然失色,老屋的墙上已经裂开了缝,一条条蜿蜒地爬向时光的深处。就像是我脸上的沟沟壑壑,每一处都是时间留下的证明。墙上的画也已被吹打得涣漫不清,像隔了岁月无声的风雪。屋子里的一切都不像城市里的物什那样冷冰冰的,这儿的事物都带着温度。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显得不那么冷寂萧瑟。
当我老了,我要在后院的草木之间迎接远道而来的宾客。寒暄的温度,省去客套的说辞,刚刚好拉近两颗渐渐疏远的心。
当我老了,我也才真正明白。人生不过是午后到黄昏的距离。青石铺就的长巷,路的尽头袅袅升起几缕炊烟。我愿用尽一生来做时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