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问妈妈:“为什我生在新疆这个地方?”妈妈哑然。我又问:“为什么我没有生在江南?”妈妈只得笑笑。
自小,父母总喜欢教我背诗。因为这能在佳节宴饮时,让自己女儿站在亲友面前,脆生生地背上几首绝句,然后享受羡慕的目光。这点小虚荣心,哪个家长没有?每年,我都很认真地按照父母的意愿去做了。我只能说我背的声音很大,其实我什么也不懂。
长大了的某一天,许是在放学的路上,许是在发呆的片刻。我忽然间发现那些诗词有了色彩,它们壮丽,它们温婉。一字一字连成句,绘出一幅幅别样的山水人物。我开始去想,去读那些诗。从“闻郎岸上踏歌声”到“可怜楼上月徘徊”,疯狂品味的过程中,我选择了痴迷。我痴迷于诗,最终痴迷于诗后的故事,以及诗词后的那个地方,江南。
流水恋着落花,一转两转地绕过小楼,画舫多穿梭于其间,采菱姑娘的歌声还未停,高阁的信笺盈着暗香,酒旗下人声鼎沸,多少才子和着韵脚又成一首诗。燕子低低地飞入堂前,巷子里谁家的门前可以瞥见一树桃花。有人撑伞行过了板桥,送别的人随手折下低拂的垂柳。
历史的工匠为这里写下了吴侬软语,熏风吹拂的多半是诗词歌赋。地下长眠的那些文人,以精神润泽这片土地。一朝又一朝,一年又一年。
低头,我感到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多么得贫瘠,贫瘠到似乎仿佛只有大漠的黄沙和戈壁的乱石。除此之外,还有被掩埋的古战场和已经风化的刀剑枪戟。
我发问:为什么我生在这里,生在偏远的新疆?为什么我不生在江南?我想,我对这片土地,怕是有了厌恶之情。
前些日子,我听到有人在说新疆的坏话。开始时还是无感,然而到后来每听见一句都要痛心良久,恨不得狠狠剜一眼说这句话的人。洪流一次一次冲击着我的思想,这才幡然悔悟——
我扎在这片土地上的根是有多深!
我想起从前游历苏杭时,脑海中始终挥不去家乡的残影,我记起手指触摸在回王宫墙上的坑洼时,指尖是怎样的颤栗。扎根太久,以至于忘了这么多年我究竟是从哪里汲取的营养。我错了,错了,我的根就在这里,这里怎会让我厌恶!
胡杨虽朽,仍然伫立着凝望落日与孤烟。楼兰舞姬身姿曼妙,胡旋之舞仅在方寸之间。丝绸古道在风沙下还有遗迹,驼队寂寞的铃声荡过了几个世纪。我怎么就忘了呢?漫天黄沙下也会镶嵌有绿洲,在肃杀的古战场,将军也曾听过破阵的曲子。我怎么就忘了呢,塞雁都排成汉字的模样,这里怎么会没有诗!再次幡然悔悟,我本就是扎根在诗里。我选择舒展枝叶去接受更多的雨露,却未曾感到自己的根正在深入这片土地。我深知,这片土地固然不如江南肥沃,但我的枝与叶,我的所有,却都是从这片土地开始。
秋去冬来,落雪的时候大概要到了罢。我的叶,我的枝,也许都要凋零。天地皑皑,大雪迷蒙,我将不再可叹思绪的凋零——我将会侧耳去听北风的诉说,感受这土地下的点点温情。
这是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