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在一个黄昏回到老家,夕阳余晖透过大榕树郁郁葱葱的绿叶将石墙染得斑驳。这里,曾有我年少不懂事留下的痕迹,哪怕现在早已荡然无存,可在我的脑海中它历久弥新,牵引着我的心绪……
年幼时暑假与奶奶同住,那时我可是附近的调皮蛋,总爱捉弄别人。
那日正值午后,太阳将大地烤得直冒烟,也令人心生烦躁。我摇着羽毛编成的扇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门槛上乘凉。
“有鸭毛倘卖没……”突然有个苍老而沙哑的女声打破了夏日的宁静。“有哦。”在柴房捆柴火的奶奶闻声而出,急急忙忙走出门挥手招呼那人进来。
迎面走来的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家,火辣的太阳将她的皮肤晒得漆黑而干燥,皱巴巴的皮肤写满了岁月的痕迹,佝偻的背上背着鼓鼓的麻袋,几根鸭毛可笑地粘在稀疏的发髻。
坐在门前的我不情愿地让了让,随即滋生起一丝猥琐的优越感,趾高气昂地瞥了她一眼,心里琢磨着好好捉弄她一番。望着老人家和奶奶在厅堂转角消失的背影,我“嗖”地站了起来,走向那个大麻袋,解开原本就不紧的结,抬起脚用力一蹬,纷纷扬扬的羽毛在空中飞舞,在阳光下,它们熠熠生辉、绚烂多姿。这老人家一天不知走了多少路洒了多少汗水才收集的成果,就这样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给糟蹋了。
毛茸茸的
羽毛缓缓落地,为这干枯的泥土增添亮色。想象着老人家出来后吃惊的表情,我幸灾乐祸地跑到大榕树后,等待她的出现。
“走慢点哦,水再多喝几口。”奶奶的声音逐渐清晰,老人家也一手提着鸭毛一手拿着杯子走了出来。望着满地的羽毛,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怔了一会儿,枯瘦的手抖了抖,回头看了我奶奶一眼,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便弓着腰收拾起来。奶奶也出来帮她收拾这一地鸭毛,嘴里骂着:“是哪个野孩子搞的,知道了非把他揍得做狗爬不可!”老人家却息事宁人地说:“算了,娃儿们都是淘气的。”她似乎瞥见了躲在树后的我,却并不揭发我,但那含着失望又略带鄙夷的深邃目光刺得我不知所措。
这是向来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烦恼基础上的我所不曾遇到过的。我希望她生气,希望看到她跺脚骂人的有趣的一幕,然后我再嬉笑着挑衅着跑开。可是我的企图落空了。我感受到的是那双老眼的穿透力,有点难受,有点窒息,一点破坏后的成就感也没有。不堪的我终于从树后跑出来了,却始终欠老人家一句“对不起。”
辗转多年,再次回到老家却再也见不到被我捉弄的老人家和那满地雪白了。可他们却像一道挥之不去的痕迹烙印在我的心底,时刻提醒着我彼此尊重是多么重要,在我漫漫的岁月长河里暗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