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大家都看不起农村人。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阿娘抱着我站在梅树前,她拂手拍去我头上的雪,拢了拢还在襁褓中的我。阿娘知识不多,来来去去就只会几句毛主席的《卜算子•咏梅》。“春梅啊,你要是个男娃娃就好了,还能为农村人争口气,可你偏偏是个女娃……唉!你说咱农村人的春天啥时候才到呢?”
自懂事起,阿娘就教我要像梅花一样不畏严寒,自立自强。梅花开了又开,十八个春天已经过去了。我考上了城里的大学,马上就要去大城市上学了,临行前阿娘冲过来抱住准备上驴车的我,抽泣道:“‘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阿娘希望你在大学里做一枝傲然开放的梅花,为咱农村人争气。”那时的我怀揣着满腔的对新生活的希望,阿娘的话犹如一阵风过耳,压根就没有让我细想。
大一的第一场考试,我就拿了年级第五,老师在表扬会上说到我时,我昂首挺胸,用不屑的眼光环顾四周属于城市里的同学: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我觉得我已是那支傲梅。从那以后,我就是一枝孤傲的梅花,不与同学打交道,不参加学校的活动,用冷酷的眼神和话语与老师交流,同学们见到我更不愿与我说话。
我以为我成功了,我以为我用自以为的方式终于为农村人
争了口气。于是,我写信给阿娘,告诉了她我的一切。很快收到了阿娘的回信:梅的傲,不是孤独,是风骨。你还不是梅……我顿时慌了神,颤抖着手翻过信的背面,还是那首《卜算子•咏梅》,最后还有一句“再好的梅花,如无人欣赏,终究不过一枝花而已,与其它的花有何异?阿娘希望我的春梅能做一枝香梅,香氤周围的朋友。”
从此,我性格转变不少,慢慢放下了孤傲。毕业后,我不顾朋友劝阻,来到家乡一带支教。一人带十几个孩子,要管上课、吃饭、睡觉。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家乡下大雪,雪封了路,孩子们只能住在学校里,我就和村支书一起组织孩子们猜字谜、玩游戏,和这些纯洁的、干净的小精灵们在一起,感觉自己特别的快乐踏实。村支书对我说:“春梅老师,你可真是冬日一剪梅啊!有了你,农村孩子们的春天就要来喽。”后来不知怎的,大家还咏起了《卜算子•咏梅》:“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我无限感慨,抬头望向通往学校门口的那条土路,轻轻地笑出了声:“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此时我才真正明白阿娘让我做一枝香梅的话,本来我可以继续孤傲自立,可我选择了把梅的芬芳留在孩子们成长的路上,这才是真正的梅吧。
那夜,整山的梅花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