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黑的小巷到宽敞的大道,引领着我的是灯,是明晃晃的灯,是有些刺眼的灯,照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把地也染成了橘黄色。灯的影子被无限拉长,灯的光晕五彩斑斓。此刻,它抢了月的光华,也成了心中温暖的寄托。
凝望着灯,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常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儿时的家也就是在这么一条黑漆漆的小巷里,出了门右转便有一盏大路灯和酸奶店,我特别喜欢喝那的酸奶,外婆每天都会买给我喝。那时外公在一个托运站工作,正好那儿有空闲的房子。外婆便觉着搬家算了,外公上班方便,房租也便宜。
那天,外婆和我做好了饭给外公送去,灯好像坏了,一直发出嗡嗡的声音,当时急着给外公送饭,也就不顾了。
外公吃了饭,也就下班了,祖孙三人一起回家,到了家又搬着大大小小零碎的东西过去,来来回回几次,天也从昏黄转向了黑暗,云也染成了墨色,年幼的我更是累了,嚷嚷要外公背。外公答应了,我骨碌碌地爬上了外公的背,外公因为年纪大了,背也有些弯曲了,但依然宽厚而坚实,像一座大山。我趴在上面,感受到的是外公隔着衣服还滚烫的体温,是外公辛苦一天的疲倦,是外公带给我独一无二充实的安全感。外婆在旁边看着,笑得很灿烂,可外婆脸上的皱纹里又有掩不住的劳累。
那天,灯似乎格外好看,很亮也很温暖,散发出的橘黄色照在人身上,更温暖了心。我便说它像太阳,外公说它像星星,因为它小,但聚在一起绝对顶好看。我将头深深埋在外公的背上,外公和我讲着牵牛织女星,谈着进京赶考的典故——雪夜驰马,荒郊店宿,令人忘路之远近。快到家了,灯还在嗡嗡地响着,光照了下来,外公背上的影子将我严严实实地捂住。这是外公的背,不像是山,更像是一片天,一片地,是属于我自己的小天地。外公走着,身体微晃
,外公的背又像一个摇篮,温柔而祥和,令我沉醉其中。
我抬头望,酸奶店也还开着,外公回头,笑着对我说:“佳璐今天这么乖,奖励佳璐喝酸奶吧。”
我眼睛当时可比太阳还要亮,直勾勾地看着酸奶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外公轻轻地将我从背上抱了下来,又从兜里摸索了几下,拿出一张五十元,又在灯下照了照,便交给了我。我跑进店里,看着柜子上琳琅满目的酸奶,我挑了一盒最大的,蓝白花纹相间的酸奶,又问老板要了三个杯子,刚交完钱,走出门口,便看见外公站在灯下,先舒展开了双臂,又拽了一下脖颈,沉重的身子,都有些迈不开步子了。外婆捶了捶外公的背,似乎说着什么,但外公却摇了摇头,一脸开心的表情。灯下的外公外婆,瘦弱而矮小,一脸温和,我跑到他们面前,拿出喝酸奶的杯子,将洁白的酸奶倒入杯子,光照在酸奶上,反射出耀眼迷人的光芒。我把两杯酸奶递给了外公外婆。外公见状,将他温暖而饱经风霜且有些干裂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大拇指由上往下地动着,在我柔软的脸上划过时,着实有些疼。外公喝酸奶时,故意喝出“咕噜”的声音,这“咕噜”声与这灯“嗡嗡”的声音倒是融合在一起了,不难听,反而像那些文人雅士品酒时,总会有人在旁弹琴奏乐一般,别有一番风味。
灯照在外公脸上,粗粗的眉毛,不高不低的鼻梁,一张咧开笑的嘴,一双深邃而散发出光芒的眼,不管在何时,这副容貌是我不能忘的,是我需深刻铭记的,是我要感恩的,是我要爱的!脸上的每处皱纹尽显出温柔、幸福。
灯下,外公的背是那么遥远而模糊;灯下,外公的手是那么熟悉而让我心疼;灯下,外公的嘴中又有多少美好的故事;灯下,外公的眼中散发出的光芒又似这灯下的酸奶一般洁白无瑕。
灯下,又是祖孙三人,却寻不着酸奶店了,寻不着嗡嗡作响的灯了。灯下,新的故事,新的生活依然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