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一辈子的时光消磨在一个屋檐下,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在无可逆转的命运中;对于日新月异的世界,对于飞速发展的时代,她都只是轻如微尘的一个;她的日子,猝不及防地就被吞没在老屋那满目疮痍的木板门上了。
东方刚泛白,陈翠华就醒来了,披上儿媳缝制的腈纶布衣,拄上早已磨得光滑透亮的拐杖,她的一天又开始了。她没来得及想今天该怎么度过,最早打鸣的那只公鸡就咋呼着要出院门了,陈翠华佝着身子赶去开院门让鸡鸭们解放。看着跑出来的十几只鸡鸭,她琢磨着或许应该在下一个赶场天再买些来,生的蛋能卖钱贴补家用。她双手拄在拐杖上,有些失神。站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嘀咕到:“唉,这记性。”
她已经老了,一头银发,脸颊干瘪,额上褶皱纵横,眼窝深深的陷下去,两只手青筋凸起盖满了褐斑,十个指头个个都佝偻起来,像她的腰板那样。“七十五啦,能不老吗?”每和村里的年轻媳妇“摆龙门阵”时她总这样说。
自从七十岁丈夫仙逝后,她的日子就过成了黑白影像。每天本能似的延续着昨天做过的事,日复一日,将时光和生命轮回在了同一
天里,连发呆都变得那么相似。
看着门口河边白桦树上最后一片固执着不肯掉落的叶子,她轻轻地叹息,席地坐在门槛边,直愣愣的看着,她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日子。那时候多精彩,带着四个孩子在田里收割蚕豆,孩子们嘴馋,总顾不上收割,倒是争争抢抢地吃了不少,每当这时,她总忍不住责备几句。可是现在,也只有老屋静悄悄地陪着她了,以前总嫌挤的小院子,这下也空荡荡的。撑着门槛站起来,门上一根翘起来的木芊扎了一下手心,刺疼,仔细一看,木板门不再是从前光滑的模样,像是忽然就老了,泛着黄,夹杂着烟熏的黑,还有风雨浸蚀过的痕迹,斑驳得不像样子。“娟儿,拿……”没有回应,她懊恼,怎么总是记不住孩子已经出嫁了呢?手心疼得更厉害了,走进有些黑漆漆的屋子,东翻西找,也没见着有消毒的药水,缓缓坐在凳子上,眼看着受伤的手心发呆。
她想不清楚,这日子怎么就变成一个人的了呢?她都还没出过这个村子,她都还没见到打工媳妇们回来说的高楼大厦,她都还没坐过孩子们回家常坐的火车,她都还没……
河边上的那叶子经不住风,还是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