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外公是浸泡在日灼霜侵里的。没有喜怒哀乐的感叹,孤寂得——只剩下日月升浮的匆忙背影。
他对待自己的一切都极度吝啬,即使是时光,他也舍不得浪费一寸。
东方吐白,似乎昨夜点燃的西窗残烛尚存余温,但外公已经从单薄的棉被里拖起了疲惫的身躯。他双手紧握扫帚,挥扫尘埃,成为迎接新一天的仪式。
晨光熹微,外公挂在墙角的锄头不见了——我知道,他沧桑的身影定会出现在那寒风凛冽的山沟里。
苍穹渐明,木桌上只有胡乱吃过的残羹冷炙。这时外公正在山脊上的田地里来回穿梭。他吃力地扛着扁担,缓慢地挪移着,将水桶放在油菜旁边,舀起澄清的井水浇在干涸的泥土上,最后用露出脚趾的布鞋猛地踩两下。每株如此,毫不懈怠,他忙碌的背影就在荒芜的时光中定格成超凡脱俗的光源,将贫瘠的土地照耀得斑斓而有生机。
外公农忙时一刻也不会停歇,生怕丢失了他视如珍宝般的光阴。我们一家回去时,他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坐在堂屋门口的外公,一见我们到了,焦虑的眼神中立即有了光彩。他冲我们笑笑,嘴里只说“你们回来了”,就匆忙地钻进了厨房。
眨眼工夫,外公从屋子里端出一盆泡涨的黄豆,便张罗着做我馋了好些日子的石磨豆花。外公先把一粒
/
粒鼓胀的豆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磨盘的洞中,再转身用枯瘦的双手抓起粗大的磨推,以顺时针方向缓慢转动,她黄斑遍布的双手顿时青筋暴露,细密的汗珠瞬间爬满额头,双腿颤巍巍地一前一后推动着似有千斤重的石磨。随着剧烈的咳嗽,外公躬着腰,瘦小的身子又矮了一截,看见他缩成一团的背影,我一步冲上前说:“外爷,您去休息吧,我来。”他撩起袖口抹了一把汗水说:“帮啥帮,我一人就成,学习去!”看着雪白的豆浆从石磨四周滴进大木盆里,不知怎的,我的视线模糊了,泪水潸然而下。
临别时,外公塞给了我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他应该是攒了许久吧。我眼前顿时出现一个身穿中山装,意气风发地扛着锄头走向田野的挺拔汉子。可如今外公却变成了佝腰驼背的沧桑老人。外公是一个老实地道的农民,不善言辞,也没有什么文化。难为他用勤劳的双手支撑起家庭的重担,并供养母亲读完大学。现在又让外婆来城里照顾我们兄弟俩,自己却常年独自一人在家劳作,“空巢老人”的艰辛与寂寞,有谁能懂?
窗外叶子青了又黄,时光与生活将外公的背影深深烙进了我的脑海,也越发令我惆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望着外公疲倦的身影,只求多舛风霜永逝,惟愿外公的背影长青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