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年轻时候应该是个心细的人吧?”我背着正在房间检查作业的父亲,悄悄地问妈妈。母亲微微笑着,先是一怔,又回忆似的答道:“谁还记得呢,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啊,都是很久的事了。平素里严肃得有些苛刻的父亲似是怎么都很“心细”挂不上钩吧?但回想起童年时那四季开满繁花的庭院,是父亲一分分抽闲耕耘造就的,我的心里不免涌起几分歉意。因为我上学,一家人搬离了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回老家的次数自然也少了。偶尔回去,放目望去,也尽是一片凄清之景。就算曾经是一个心细的人,也应被“父亲”这个词给消磨了吧。
火热的夏天是花草们最倾慕的季节,阳台上那盆吊兰沉睡了两三个花季,今天却开得旺极了。冗冗的花枝斜生出一簇簇洁白的小花,像一只只小风铃在暖风里摇曳着。可短暂的花期一过,大家这才发觉没有了花的惊艳,那些枝叶显得有些冗长了。匆匆的脚步走过,几经碰撞,那些翠绿的枝叶尖上已经布上了一块块斑驳。每天忙于“苦战”的我也渐渐淡忘了这盆曾经为阳台带来生机的小花。
直到一天清晨,我正借着晨光写作业,又见父亲轻声踱过来,手中提着一把剪刀,我好奇地回过头来看,他的眉头立即拧起来,低声呵道:“不要分心。”我只好悻悻地回过头去,心里却打定主意看看他在捣鼓些什么。我偷
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向后扫,见父亲慢慢地挪出那盆吊兰,那花盆很重,他艰难地搬起来,又怕弄出了一点儿声响,我本想过去帮他,但一想到父亲那严肃的眼神,刚伸出手又慢慢缩了回去。父亲轻轻地拿起剪刀,沿着那枯萎的叶尖斜斜地修剪,“嚓—嚓—”一片片的枯叶悄然无声地落下,像是一块块被岁月蒙上灰色的伤,徐徐脱落,新剪过的地方渗透出一股淡淡的青柏味,萦绕在父亲灰扑扑的围裙上,我的目光不禁滞住了:父亲的背已经有些微驼了,脸廓也像是瘦小了一圈,怕是再也穿不起他成为父亲后亲手放进橱柜里的那些套笔挺的西装了吧。每天陪伴他的除了工作,多出了些柴米油盐与孩子堆积如山的作业,还有一件灰蒙蒙的围裙。
初升的阳光透着窗照了进来,看着地上父亲低头劳作的影子,我的眼睛忽然一阵酸涩,模模糊糊中我像是看到了一个腰板挺直的年轻人,正露着爽朗的笑容,低头侍弄着他心爱的花草……。
剪刀声渐渐稀疏了,我赶忙眨起酸涩的眼泪,父亲仔细地擦尽花盆上的泥垢,小心地捧起花盆,有些踉跄地迈开酸僵的双腿,轻放在我的书桌上,他轻松地嘀说着:“这样眼睛就不会坏了。”像是一声咛咛,又像是一阵自言自语。我愣愣地盯着那盆已焕然一新的花,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沉默了很久,我蠕动着干涩的嘴唇沙哑地说:“谢谢,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