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痕迹,来自不安现状的艰苦奋斗,不因时光流逝而逐渐模糊……
时光如流水,所有的一切如过眼云烟般无法挽留,我心中那地板上的“印痕”却无法抹去。
小时候,由于父母工作忙,偶尔会带我去叔叔婶婶家住着玩几天。
叔叔婶婶家的房子非常特别,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建造的砖木结构的二层楼房,坡型屋顶带有“老虎窗”,红砖外墙,两扇实心黑漆木门,木轴开转,配有门环,进出门时发出的撞击声在弄堂里回响。门楣是传统砖雕青瓦顶门头,进门就是一小天井,左右厢房位于两侧,一楼灶台间上面是“亭子间”,再往上就是晒台。听大人说,这种房子叫做“石库门”。如今,整座房子里住着六七户人家。
那时的我喜欢和小伙伴们在“石库门”房子里玩捉迷藏,那是属于我童年的美好回忆。每当那个“捉人大侠”慢腾腾地从一叫到十,我们这些匍匐在杂物间里、偷掩在房门后的孩子,一颗颗乱跳的心都快蹦出喉咙口了……
有一次,我躲在通往天井过道的杂物堆旁,发现老旧的地板上有一些深深浅浅的“印痕”,很像是承载着重物的车轮碾压过的痕迹。我好奇地去问叔叔婶婶这些印痕是哪儿来的,婶婶告诉我,楼下住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每天早晨六点多钟起床,就拉着三轮车在弄堂口吆喝他的鲜豆浆了。两年前,他的父亲因车祸而死,留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体弱多病,亲戚朋友时常接济他们,石库门的左邻右舍也时常给予他们帮助。小小的他就开始为过日子而筹谋,承担了家庭中谋生计的一份责任。
一种好奇心驱使着我想了解个究竟。
第二天清晨,我来到弄堂口,只见他吃力地用那个很大的铁皮瓢,一下下地从那
个大塑料桶里往外舀清水,添加到豆浆机里,又很熟练地在豆浆机的出口用塑料杯接豆浆,一块钱一份。眨眼间,算账、找钱、舀豆浆,有条不紊。盛清水的塑料桶有一米多高,放在一辆三轮车上,当卖去一半多以后,再舀,他的臂膀就不够长了,此时,他往往就将半个身子趴在桶边上……
和他年龄差不多的我,生活在优裕的环境中,从来没有体验过为生计而担忧的感觉。人生的辛酸苦辣,在如今看来是郁闷的,而在若干年后,蓦然回首,也许会发现这是一生中最美的回忆。
此时脑海中浮现出那句耳熟能详的话:“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有人面对痛苦,牙关紧咬钢铁般坚毅,挺过一道道坡坎。有了痛苦,人才有磨练,才有坚强,才有成熟。
一晃间,我的思绪回到了眼前。小男孩已在拾掇着……我跑过去,微笑着对他说:“我来帮你吧!”小男孩抬起头,看了看我,仿佛从我善意的眼神中懂得了我的心思,点点头,我们一人握着三轮车的一边,一起前行……三轮车又回到了家,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印痕。
老石库门,它静静伫立在这儿,它不仅仅见证了老旧地板上深深浅浅的“印痕”,更见证了整个城市的变迁和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这些都如历史的年轮,使其更加具有了厚重感和沧桑感;而这个小男孩,这种苦难、坚韧、顽强的印痕也雕刻在了它的心里,开出了永不衰败的人生阅历之花。
沙上的印痕,微风轻轻拂过,便会了无痕迹;石上的印痕,历经风雨打磨,也会愈来愈淡;唯有心中的“印痕”,任斗转星移,花开花落,亘古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