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伫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茫然而不知所措,在这人流如潮、纷繁复杂的集市上,我该去哪儿找我的爸爸妈妈?回家的路,又在哪里?
那是5岁的一个夏天,烈日当空,我一时心血来潮,哭着闹着要爸妈陪我逛集市。爸妈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爸爸一把将我扛在他宽大的肩膀上,妈妈拎着她的“百宝篮”跟在后面,阳光普照着大地,照亮了集市,一直照射进我的心里。
集市果然有趣,商品五花八门,勾引着小朋友的心。“卖糖葫芦喽!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哎!”“卖小鸡、小鸭、小……哎,小朋友,叫你妈给你买一只?”小贩们的叫卖声使得整个小城瞬间苏醒,就连最平常的讨价还价声中都带着一种亲切的味道。
眼前的小鸡,全身上下都是黄澄澄、毛茸茸的,一双明亮的如同黑葡萄籽的小眼睛不停的在眨巴着,似乎在向你暗示:“快带我走吧!”我像一尊泥塑一样死死守在小鸡铺前,多可爱的小鸡啊,我一定要让妈妈给我买一只!但当我回头的时候,我的心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咯噔”一声掉进了万丈深渊。
我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盼望从某个小摊前搜寻到爸妈的影子,但无济于事。难道爸妈不要我了?可怕的念头一个又一个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惶恐极了,不由加快了脚步。
但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杂乱。撞翻了买菜的摊子,撞倒了盛满水果的手推车。“嘿,这是谁家的孩子,真没素质!”“这个小莽撞鬼!”一个个白眼、一句句咒骂声,也不能停下我急切寻找爸妈的脚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西边出现一抹血红的晚霞,像妈妈脸上朵朵的红晕,我渐渐绝望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害怕的闭上眼睛,又极力的撑开。睁开眼,天亮了。回家的路,却暗了。当傍晚的最后一抹彩霞逐渐消逝的时候,我终于不能自已,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喷涌
而出。
大家纷纷投来疑惑的眼光,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小孩走丢了啊?大家快帮忙找找家长!”大家分头行动起来,一些叔叔伯伯们分散开来去找我的爸爸妈妈,另一些妇女儿童留下来看守着我,卖小鸡的摊主还特地送给我一只小鸡,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小妹妹,别哭了,我给你玩我新买的玩具。”“孩子,别害怕,有阿姨们在呢,饿不饿?渴不渴?”尽管我心如冰坚,朴实的话语,一句句的抚慰却像春风一样轻柔地抚过我的心灵,再坚硬的冰也会熔化。
突然,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啪嗒”一声,是竹篮子落地的声音,我认出那是妈妈的“百宝篮”。我缓缓抬起我那哭红了的双眼,那是让我一生都难忘的情景!
昔日一向清爽干净的妈妈现在已是蓬头垢面,头发像喜鹊的鸟窝,她那布满细纹的脸,已被太阳晒成了黑褐色,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袖口裤筒全被拉了上去,露出又瘦削又干瘪的胳膊,像极了村里捕鱼的老爷爷的穿着。
爸爸看到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趔趄着跑过来抱住我,确认我毫发无损之后,才安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不停地捂住胸口:“吓死我了,我的宝贝女儿啊!”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像这样惊恐过,至今仍历历在目。
看着爸妈灰头土面着急的样子,我撅起了小嘴,叉起腰,摆出一副妈妈平常批评我的样子:“这么脏,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大家都笑了,爸妈也笑了,我留意到,他们的眼角,分明有泪。
那天,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小鸡叽叽喳喳地给我们伴着奏。和来的时候一样,爸爸扛着我,妈妈照样跟在后面,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走过斑马线,走过那人生的楚河汉界。
有的路,必须一个人走;有的路,只能风雨同行。
闭上眼,天暗了。回家的路,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