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那口井。
踏上故乡的小径,我站在松软的土地上,远远地似瞧见了那口熟悉的井。
心房就在捕捉到轮廓的那一刻,剧烈地颤动起来,带着轻轻浅浅的呼唤:“井,我回来了。”我小心翼翼地迈着步,生怕惊着它,生怕惊着这片土地,更生怕它们与我再无一份相连,再无一份相熟。我期待地望着被覆盖在丛草中,却隐隐透出外形的它——如一位无言的老者,耳边似乎回荡起了那抹古老的问候:“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我正真真切切地站在它的面前。避开青苔,我俯身,手微抖着,一缕缕地拨开狂肆疯长的杂草,我尽我的全力想要将那抹时光的印迹揩去,我强烈不可抑制地——我要见到记忆中的井,见到它原本的样子,那多少次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子。
终于,见到了它如今赤裸的样貌。我惊慌不已,这还是我记忆中的井吗?还是那口我在心中描摹了千遍万遍念念不忘的井了吗?连同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你们都变了吗?为何不等等我,让我再认真地将你最本真,最原始的本色凝视一眼,让我对心田中那抹关于故土荒芜而又贫瘠的色彩做一点填补呢?
终究是变了,来晚了。
耳边突然传来井幽幽渺远的声音:“我没有变,连同这片土地。变了的,是你心中的原色啊。当年的你,带着一份无畏与质朴,走出这片土地,追寻自己的梦想。悠悠几载,你都一直不曾回来过一次。在外面的世界中,纵然有众多甚于我
们的乐趣,但,年轻人,你一味地向前,却忘了回首,哪怕一眼,也可轻轻洗涤那已被欲望、野心涂抹得斑驳不堪的心灵了啊,你没有。我连同这儿的一切,都愿守着这片土,地老天荒,世事浮沉,我却只念端坐如莲。”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啊。”
我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我茫然地看着四处,看着足下的土地。“初心?”“是啊。多回来看看,将心灵放到我的怀中荡濯洗涤吧。在这个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中,不要被蒙蔽了双眼,更不要让带着故土本色与深情的心灵被无限制地负荷,它也要休息啊。”
泪水悄无声息流满了面庞。多少次,我被野心拉扯地疲劳不堪的时候,被欲望缠住脖子,深感窒息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累了,很累了。却忘了,该停下脚步,小憩一番。
心的原色呢?我焦急地嘶哑询问着。没有回答。
不由自主地疾步回到井旁,移开井盖。依旧明澈的井水中,显然藏满了回答。
我静静地望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在这熟悉的井旁,面对这庄严如法官的井水,我心中的浮躁一点点地退去,被斑驳的厚重的颜色所包裹住的心,终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隅。
尽管只有一隅,却令我身心俱轻,我欣喜地望着我心灵的原色——是与那井,井水,这片故土一样的本色啊,纯净得不掺一丝杂质的本色啊。
兜兜转转,终又见到了初心,见到了这最真切的原色。
转身离去,一身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