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风铃叮当,院内樱花嫣然。清明时节的长风拂过,你轻声唤我:“孩子,快来看樱花雨。”声音低回婉转,暖在了我的耳畔。
那是我永不能遗忘的。
江南的雨,牵肠挂肚地下着,青砖黛瓦的小巷中,只听见滴答的雨声。我在一树樱花前止了步,那一抹白绸上洇着的水彩,令人一醉再醉。一当地老妇走出屋门,微笑:“姑娘,这雨怕是要下许久,快回去吧。”低声细语,竟与当年的你,那般相似,记忆翩跹——
那一年,我四岁,你五十五。
你爱坐在那樱花树下纳鞋底,尚年幼的我便调皮地爬上樱花树,不顾被树干蹭得乌黑的衣衫,笑得没心没肺。你作势要打我,嗔怪道:“这小丫头!”我一下子窜上树,得意地看着你无奈地笑。
一阵微风吹过,漫天樱花落,几片淘气的花瓣落在了你的发髻上。尚未老去的一头青丝将那花瓣衬得绚丽多姿,在我眼中,是一幅美丽的水墨画卷了。我大声向你叫道:“奶奶!你真漂亮!”你抬起眼来看我,一双眼眸,染尽了山水色,是怎样的妙手丹青,也绘不出的。“死丫头,还不快下来!”你佯装发怒,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檐下风铃叮当,更是增色几分。
那时候,岁月的声音轻快空灵,谱就的,是两个人的浮世清欢。
那一年,我十岁,你六十一。
我离开你,求学,已经多年了。
小院里,檐下的风铃已生了斑驳锈迹,你的发丝,也被岁月漂染上白雪点点,只有樱花,越开越盛。
我学业繁重,少有时间去看望你,原本十分闹腾的小院,眨眼间,没了当年的声音。想,你应是在那棵樱花树下,望着门外的小路,等瘦了风,等瘦了月,亦等瘦了人。樱花开始向院外疯长,根根枝条,都是你浓浓的思念。
那时候,岁月的声音低回哀婉,谱就的,是一个人的苦苦守候。
那一年,我十三,你六十四。
身体素来不错的你竟大病一场,趁清明假期,我赶回小院去看望你。
破败的小巷已少了许多当年的气息,只有一树灿烂的樱花,远远地给我送上当年的记忆。我推着你走过长廊,檐下的风铃早已暗哑无声音。我伸手想将它摘下,刚触碰到那厚厚的铁锈,就听到了你的声音,同那风铃一般暗哑:“算了,不摘了,这么多年了。”我收回手,对上你的眸,九年的岁月,在那双眼睛上,洒下了细雨朦朦。
风吹过来,嫣红的樱花纷纷飘落,有几瓣落在了你满头的银丝上,你笑得喜盈盈的。“真美呢。”我说。也不知夸花,还是夸你。
那时候,岁月的声音清浅平缓,谱就的,是两个人的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