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并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子。
过年时,家家户户都在蒸馒头、包包子,圆圆的馒头上点一枚朱砂,或者里面裹一颗红枣,香甜酥软,令人着迷。唯有我们家,吃的是馍店里卖的机器加工的馒头。因为母亲不会。
但她却着迷于给我扎头发。幼年时的朝天辫,小学时的麻花辫,中学时的马尾辫……她会的,都是最简单的发式。因此我总不喜欢她给我梳头,每次看到母亲手拿梳子,我就跑得远远的。
我喜欢舅妈给我梳。她轻轻撩起一撮头发,编了细细的小辫,最后再把小辫顺进于一根大辫子,发梢夹一枚蝴蝶结,长长的纱垂到腰间,就像电视剧里的小仙女。每每此时,我都会得意地跑到大人们跟前,尤其要对母亲说:“妈妈,看!舅妈的手多巧!”
姥姥过生日,我们一家齐聚一堂,大家或谈笑,或打牌,或嬉戏,
其乐融融。忽然,舅妈说:“小妞,来,我给你编辫子。”我欢呼一声,坐在小凳上,任由舅妈摆弄。
我正满心欢喜,看见母亲怔怔地盯着我。我问:“妈,怎么了?”她笑了笑,说:“可惜我手笨,不然
小妞也跟人家一样漂漂亮亮的。”我猛然间发现母亲的眼里满是惆怅。
母亲是家里的长姊,大事小事都要她一力承担,后来又要照顾我和弟弟,还得照顾家里的生意,她唯一的安慰就是我和弟弟。母亲只是想每天为我梳头,看我健康、活泼的样子。但我却总是拒绝她的关心……
我一下子明白了母亲。
下午的阳光穿透遮满阳台的金银花叶子,那初绽的花朵,明媚了整个院子。母亲又要我帮她薅白头发。母亲才不过三十多岁,头上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闪耀,再难找出当年长发飞扬的神采。那一根根白发,酸了我的心。我说:“妈,你有很多白头发了呀”。她摸摸头发,仰起脸,笑着说:“哪像你,这么好的头发!”虽是羡慕,但我听的,却是自豪。
我感到一阵难言的心酸,低头挑拣着白头发。我静静地站着,她静静地坐着。
那满头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爱的光芒。心如止水,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