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环像一片放在牛奶杯上的柠檬,似晶莹清纯,又似迷蒙模糊。
——题记
傍晚搭舅舅的车回家,由于身体不适,我躺在后座上昏昏欲睡。据爸爸说,舅舅算是个成功人士,每天夹着公文包参加各种应酬。我也看见他与各种大人物的合影,有的握手,有的并肩,有的举杯。每一张照片上的舅舅都是笑意盎然,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刚刚结束一个应酬,他保持着高度酗酒的状态。车在高速路上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速度飞驰。天渐渐暗了下来,远处几个村落中的灯忽闪忽闪的,迎面飞来又转瞬消逝。一阵风吹过,路边的树在暗夜里摇曳,显得那样孤寂,那样凄凉。
“外甥,”舅舅叫我,声音里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要考高中了,加油啊!将来考个好大学,花多少钱舅舅拿!”舅舅絮絮叨叨地继续说:“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美国?澳大利亚?最近的也要去新加坡……”舅舅的声音里含着酒精的温度,在黑暗里噼里啪啦地响,仿佛划一根火柴就会点燃。舅妈在副驾驶座上不安得动了动身子,小声提醒她小心开车。
我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转身换了个姿势。“别害愁钱的事,你老舅我有钱。舅舅还年轻,有闯劲,咱的小企业发展势头好得很……”舅舅的声音越来越高,却总给我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是因为舅舅喝了酒的缘故吧?舅妈向上怂了怂身子,再次提醒舅舅小心开车。舅妈的声音里隐含
着恼怒和隐忍。舅舅可能也感觉到了舅妈语气的变化,转头厄斜了舅妈一眼,扯开嗓子指责舅妈胆子小,管理厂子也是这个样。两人越说越激动,像是辩论,更像是吵架。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窗外,除了防护栏的光片反射着车灯的灯光,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
舅舅的电话铃骤然响起。舅妈立时闭了嘴,舅舅调整好音调,打开免提,接通了电话。车内静的出奇,只听见电话那头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车内游荡。“我们调查过了,你们厂脸面光鲜资金不足,以后有机会再……”“别呀,魏总,我们有钱……”舅舅急切地解释着,试图挽回这场败局。对方的电话挂掉了,车内只剩下电话的尾音如刚出院的骨折老人,颤颤巍巍的沿着我的耳廓跳到我的心脏,搅得我心神不安起来。
舅舅叹了口气,点了一支烟,烟草味呛得舅妈一直咳嗽。舅舅看看了舅妈,深吸一口,将烟头的火掐灭,放在了车里的专属烟区。他打开车窗,一阵冷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哆嗦。
“贷款吧!”他说。
“可是……以前贷的款还没还上……银行那边……”
“我想想办法……总得让企业活下去……”
舅妈没有再吱声。
外面,风依旧在刮,黑暗越来越浓。坐在我眼前的已经不是那个罩着光环光彩照人的舅舅,而是一个为了企业的生存而殚精竭虑举步维艰的中年男子。
原来,光环下面才是真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