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家乡是很少有雨的。因为小时候就被父母拉去县城里住,对家乡的雨的记忆只有小时候几岁时的零星片段中的坑坑洼洼、满溅泥水的黄土路面。
家乡下起雨前,总是会有预兆的。紧随着几声鸡叫,泥路上棕色的蚂蚁长河井然有序地钻到了它们的巢穴里。这时,天上便聚起几团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村里有经验的居民听到鸡叫或看见蚂蚁排队,早就赶着自家觅食的鸡或鸭回了圈,也早会把竹竿上的被单折起来带回家,若是重的或长的,便多叫几个人来搬。大家一起用力,搬起来很轻松。家乡下雨总是要下个不停,农民便闲在屋里头儿,开着炉子,磕磕瓜子或打打扑克。磕瓜子声和打扑克声混在清晰又嘈闹的雨声里,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鸣叫。这个时候,便是家乡最闲最静的时候。大人在屋里头享受这难得的清静,小孩子却坐不住,只能蹲在门槛上透过稀稀疏疏、时断时继的银丝看着门外的村子。此时的村子里是没有几个人在房子外面的,一是因为村子里没有几户人家有伞;二也因为路面大多为湿漉漉的泥巴路,脚踩下去便陷下去许多,拔出来就会带出一些黏稠的黄泥,还伴随着橡胶与泥水碰撞发出的难听声音;在村子里,也没有被雨灌满了脑袋而待在雨中被浇得狗血淋头。既然路上没有什么人,那便看看远方的山罢。
山中也没有活物的影子,唯一有生命力的也怕就是绿叶了。
它们在这温润中闪出油绿绿的光亮,满缀着单调的山峰。有时,呼啸的轰鸣声贯穿山谷,火车像一条长长的大铁龙飞扬在群山之间,铁绣外壳的身影在绿色的山和银色的雨中若隐若现。听到声音,孩子们便齐刷刷地蹲在门槛前看着它从出现到消失。大人们呢?仍在磕着他们的瓜子和打着他们的扑克,对孩子们的好奇毫不在意。他们早已见惯了孩子眼中的东西,大山就像一道铁丝网隔绝了村子与外界,里面是里面,外面是外面,两者不相干。这份好奇是属于孩子们的,也曾经属于他们。很快,大铁龙在雨声、磕瓜子声、打扑克声、鸡叫声、孩子们的失望声中随着轰鸣声一起向远方离去,满载着孩子们对它下一次出现的憧憬与希望。
雨停了,路面已被泡得酥烂,鸡儿们冲出圈外,在泥路上留下一排三趾的脚掌印子。孩子们也像鸡一样在路面上留下一排脚印,有时踩在坑洼中,溅起了一身的泥水。雨停了,人们停下对生活的享受,村子又回归了繁劳的往日景象。
以后我回到家乡,家乡也没有什么变化,雨后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泥水和艾草的气味。只不过记忆中的故乡就像回家路上的景象,一步步往后倒退,远处的故乡连着柏油路两旁的柏树向后飞去渐渐地消失在路的尽头,只见绿绿的大山。
但只愿大铁龙在雨声、磕瓜子声、打扑克声和鸡叫声中定格,家乡的雨永远滋润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