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集这个巴掌大的小地方,没有杰出人才,没有秀丽景色,没有奇异故事,是极不为人知晓的。甭说安徽了,就是我们含山县城也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可我记忆中的童年,却是在骆集乡下的一个小村子里留下的。
每年一到寒假,我便踩着镶了石子的黄土路,一路蹦跳着走进村里去。
在哥哥也来这儿度假之前,我俨然是这片乐土上的小皇帝。屋前矮坡上的石片垒成的,像是旧宅遗址的,是一堵残缺的石墙,那是我坚固的堡垒;石墙四周,肃然挺立的,悄然无声的,是雪松、白桦等各类树木,那是我广袤的国土。林中的荆棘是我的,土里的蚯蚓是我的,路边的枯木是我的,没谁敢造反,它们一个个都瑟瑟的,等我的命令,歌颂我的功德,这是肯定的。
哥哥来后,却又是一番滋味了。两位将军,手持利器(枯树枝),讨伐干涸的水库里枯死的芦苇,枯叶四溅,尸横遍地,实在是一大乐事。
但也偶有狼狈的时候。可恶的公鸡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小圆眼睛,不等我们退兵,便狠冲向前,猛啄几下,于是乎,我和哥哥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看到我们抱头鼠窜,那鸡却仍不罢休,连追几步,还“咯咯”地对我们冷嘲热讽,实在是可气可恨!
每当溃败,田埂边是我们躲藏的地方。云一片片的,田一块块的,麦秸是一束束的,芦苇是一丛丛的,没有鸡鸭,没有大人吓唬小孩时说的“蛇”,更没有训斥我
们的农夫。上边是天,下边是地,中间是两颗快乐自由的心,不是令人心旷神怡吗?
但在我和哥哥心里,最最期盼的,还是过年。待到年关愈近,人渐渐聚来,年味渐浓。
大年三十一早,我和哥哥就从床上蹦跶起来,去外边看看下雪了没。大伯站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贴着红彤彤的春联,叔叔挂起高高的大红灯笼,奶奶大妈婶婶则在厨房里忙活着年夜饭,空气中飘着一种独特的、忙碌的年味。
最妙的是年前一夜的雪浸润着山林,我和哥哥就踩着雪一路跑着,一路嬉闹。一过午时,陆陆续续的,霹雳啪啦的爆竹声中,人们迫不及待地迎接着新年的到来。爷爷奶奶却固执地等到天黑才吃年夜饭。丰盛的年夜菜摆了一桌,大人孩子一二十人挤在一桌,有说有笑。我们孩子兴趣不在美食,只吃上几口就兴奋的在门前放起烟花,在烟雾里大喊大叫。烟花放完了,我和哥哥还饶有兴味地将它们“解剖”。我们还挑着灯笼在村子里乱晃,不论玩得多晚,大人也不会管我们的,这时,我们是我们自己的。
可是自从将爷爷奶奶接到城里来,我们有好几年没去村里了。上次因要搬老家具回去过一次,一样的墙,一样的树,一样的贴着红彤彤春联的门,一只鸡不怀好意地走过来,被我呵斥一声,无趣地走开了。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底一阵苍凉。乡村已难得一见,童年也即将逝去,或许只能在心底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