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提到年味儿,我想到的竟不是文学作品中常现的年货土产的香气、家家团圆的温馨,而是鞭炮烟花浓浓的硫磺火药味儿。
除夕难眠,我总会闻到这种味儿。总是在夜幕深沉之时,先冒出几声不安分的炸响,在混沌的夜色中扩开,撞到窗户上。
而在引子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万家烟火似约好了一般,一同腾起,击起阵阵密集的鼓点。乡野不似城市的高楼耸立,这无意的回声效果似拖曳了这份年味儿,属引绵延而响度不减,岂是那墙壁门窗所能阻隔的?
鞭炮阵阵。密集的飞蹿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似百鸟朝凤、万人击缶,又如东非迁徙的大群角马、西北汉子打起的安塞腰鼓,激越昂扬地升起,“嘭”地炸开花团锦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天空亮如白昼,声浪一波波撞击在老旧的窗玻璃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钝响。那硝烟硫磺味儿循着门窗的缝隙,飘入房中,也携着万家的企盼将年味儿沁入每个人的心脾。
新年就这样,于隆隆的鞭炮声中踏着缤纷焰火来了。
大年初一,可是重中之重。小孩儿被勒令不能乱讲不吉利的话,桌椅都盖着亮红的还带着折叠印的桌
布坐垫。要是有谁穿着白色衣裳还会被老辈叨念着换掉。而吃食,就更为讲究了。早茶是标准的红枣茶、团子,桌上六碟点心一盘大菜。午餐晚餐已经能用“宴”来形容了,家家户户好似都铆着劲儿把一年的库藏都摆上了桌。烧得金黄莹润的红烧肉、鲜绿脆嫩的“宫廷翡翠”、新鲜肥美的草鸡……顿顿饕餮美味,惹得家中的狗儿也吃得毛色发亮。
缕缕年味儿,从这人间烟火、饕餮美食中飘来。
最浓的年味儿,实则在袅袅的烛光香火上。从除夕开始总有繁复的仪式,点红烛上佛香拜神灵,香放哪儿、朝哪儿、点几根都有明确规定的,所以多是老辈完成这项使命。烛光摇曳,燃起香,烟雾氤氲中,竟有几分似真似幻。虔诚的点烛、上香与那轻烟缕缕,也是一道年味儿了。若是赶上家中小辈有中考高考,还得去趟土地庙,讨个彩头。那自是更加隆重。
鞭炮、美食、香火所营造的年味儿,辗转千年弥久不散。而它绵延千年至今馨香的原因,正是那份共同的企盼——团圆的企盼、理想的企盼、未来的企盼。透过这浓郁的年味儿,我似看见了人间烟火的平淡美好,看见那炽热的带着暖色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