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很久以来,我彻底被迷茫与焦虑打败了,一蹶不振,蜷缩在自我的方寸之地,节节败退。
但只要走出门,我还是努力武装得很好。同事前波澜不惊的是我,学生前语重心长的是我,朋友圈里阳光灿烂的是我,亲人群中有主见能冲锋的依然是我。我努力扮演着强大的角色,实际上软弱得不堪秋风起时,落叶那轻轻一击。
是的,我怕人们知道我的软弱。软弱于意志来说,定是洪水猛兽,一旦暴露,必如大坝决堤,肆意奔涌,瞬间可以把最后残存的挣扎,裹挟而去,不留一点痕迹。我不要做软弱的俘虏,我怕再无出狱之日。哪怕假装灿烂,我也得哄着自己,骗着他人。
假装灿烂,确实是个容易穿帮的把戏,但我演得很卖力。
每每情绪低潮时,我便寻偏僻幽静的孤村,或草木疯长的河畔,放逐半天或一日宝贵时光。在空荡寂寥的村落里穿行,阳光闪烁,三三两两石头垒砌的平房,不规则地这里蹲一座,那里布一处,像极了童年时故乡的模样。只是矮墙上瑟瑟的茅草,不时提醒着,玩伴们早长大,已各自奔赴了宿命中的他乡。而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异乡人,却迟迟不敢踏上归途!权且把他乡当故乡吧,时光一寸寸积累,故乡也早已久远得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陌生他乡。
哪家房前站立了几筐黄灿灿的玉米,那荆条编就的筐子,似乎留有一个老人抽土烟袋时呛人却又亲切的烟香!向阳平整的空地上,铺满谁家割回的绿豆秧。细黑身体的豆荚,还没有经受捶打,已经哔哔啵啵,在午后
唱着歌争相炸裂。调皮的绿豆粒,你还没来得及看清模样,便纷纷闪入秧下,眨着眼与人捉迷藏。
在空地边闲置的石碾上坐一会儿吧,乡村里的光阴,在午后无人的时刻,总会拉得很长很长。不用绷着脸,想那无用的心事,看看院角菜地里爬藤上颤悠悠悬挂的绿皮瓜,还有栅栏旁爬着的粉色白色打碗花,我的嘴角,不知不觉绘出了一朵花的形状。
有时,漫无目的地驾车前行,不经意却看到一截狭长的河道,碧水虽浅,自有风情。更不必说,河畔丛丛碧绿的芦苇,洼地簇簇白色的芦花,路边棵棵挺拔的白杨,还有树下大片金黄的茅草,已把人魂魄勾走。
跳下车,摇摇摆摆走过堤坝,脱了鞋,光着脚丫涉过溪水,终于站到了纯洁飘逸的芦花丛中。把脸凑近芦花,闭上眼睛,尽情享受阳光与芦花的爱抚,顺便把阳光的暖意,芦花的柔情,一并吸入鼻间,纳入心田。爱人的吻,也不过如此吧!还有那没膝的金色茅草丛,多少年没有靠近这乡间最寻常却又最奇异的风景了,现在可要好好撒欢。采几茎茅草,孩子般举在空中,迎风奔跑。不管裤腿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刺,只想一直跑下去,跑下去,跑回童年,跑回故乡……风声里,那逐渐打开的笑脸,越来越像铃儿,开始铛铛作响。
迷茫时嗅嗅泥土,焦虑时摸摸阳光。软弱,在无人的乡野不用掩藏。瓜瓜果果,花花草草,从不会欺负人瞬间或长久的软弱,它们老早就知道,一切来日方长。
学着自我放逐,哪怕假装灿烂,也不要输给尘世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