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释怀

姨婆逝去了,整个村庄哭声一片。

记忆中姨婆给人的感觉总是青春的。背有些弓,头微微扬着,耳朵很宁静的样子,一头被岁月漂白的头发在风里随想。然而就是这样的老人,眼睛竟可以如此清澈青春,两枚饱满的眸子如两方小小的古歙砚,充满着好奇,望着她的眼睛总能被动容:仿佛只要她在,村庄就是青春的,就会不朽。彼时她总爱枕在草籽枕头上,怀着草籽,当无人问津的草籽枕头奇迹般的因姨婆的逝去而终于破裂,整个村庄似乎只有死寂。

全家人都陷入了悲伤,都不再笑,很少说话。那段时间,稍稍提起有关姨婆的事,我都忍不住啜泣,平日里最活泼的我,难得一天说不说几句话。抚着姨婆草籽枕头,草木香夹杂着姨婆头发上的淡香,忧愁哀伤愈发涌上心头,一发不可收拾。

终是到了姨婆葬礼那天。从外地赶来的人都是专门来送姨婆最后一程的。那天的葬礼很风光,来了很多人,脸上都不免透出淡淡的忧伤。低沉的乐声,哀转的调子,牵引了大家。棺椁旁鲜艳的黄菊却显得有些无力。我又一次失声大哭。

姨婆的青春逝去了,我倒也显得愈发静默了,一连几日都说不上几句话。母亲希望我放宽心,我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时隔几年,姨婆的逝去总不时地压抑在心中。

复又来

到高高的山头,伫立在姨婆的坟茔前,我撒下一把清香的草籽。偶地抬头眺望村庄,偶然发现,山的另一头,不知从何时起,已建起了楼房。回望身后,才真正发现,曾经长满稗草的阡陌上已尘土飞扬。宽阔的水泥路上,是汽车的鸣笛声,新的村里人,抑或是半个城里人,开着汽车,枕着羽绒枕头,彰显着不一样的青春。是太过沉湎于悲痛,而使我忽略了身边的日新月异吗?是的,我始终没有释怀。凉风吹开记忆的门,从前的一幕幕光影重现。

姨婆是青春的。在姨婆一口健壮整齐的牙齿能干净利落地咬断草茎时,我想她是青春的;在她能每天早上四点半利落地爬起,与村里的女人们叽叽喳喳热热闹闹地去收草籽时,我想她是青春的。

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释然。

没有人永远不会老去,可永远有人正年轻着。我曾经那么想抓住的,不过是姨婆的青春,村庄的青春。他们的青春到底是逝去了,可另一群人,亦在延续属于他们的,村庄的青春,永不朽。

再一次枕上姨婆留下来的草籽枕头,耳边适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那些草木仍在拔节生长。窗外是汽车的鸣笛声,新型收割机的轰鸣声。

我终于释怀。

经冬历春,枕中却封存一段岁月,永老去;另一方,延续着不一样的青春,永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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