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二年级的那个阴雨绵绵的冬天,我的父亲去世了。
那时我还小,突然这般近距离接触死亡,不断加剧的窒息感几乎使我放弃生活的勇气。毕竟那是我的父亲,那个被白布罩着全身冰冷僵硬毫无生气的,是我高大伟岸的父亲啊!是母亲将父亲的病情瞒住了,所有人都以为父亲即将好转,殊不知只是维持表面的平静罢了。
其实母亲也曾暗示我多看看他,否则会后悔的。但那时我毕竟还小,以为来日方长而对母亲的“大惊小怪”不以为然。我偶然去看望父亲,也仅仅是陪他吃顿饭而已。父亲待我温柔,知晓我爱吃鸦片鱼,每次总把最鲜美的鳃边肉夹给我,我也早已习惯这样体贴的他,总是庆幸往后有漫漫人生路与他为伴。
因此父亲的离去对我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我在学校玩耍时突然被带到灵床前,似是心灵感应,还未反应床上是谁,我的心就被巨大的酸楚笼罩。我用颤抖的手小心拉开苍白的布,那张记忆中无与伦比令我心安的脸,在此刻却陌生得让我心寒。我下意识地想逃避,可怎样也迈不开脚,仿佛有来自地狱的鬼魅试图将我拖入深渊。我一瞬间明白:“匆匆一别竟成永诀”的悲怆。
是夜。是父亲离开后一年的夜。这晚夜空格外叫
人心动,我望着嵌在夜空中的繁星,突然觉得不值得。不是怀念父亲的一年不值得,而是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伤中而消沉的一年不值得。这样的一年,这样的改变是父亲愿意看到的吗?我似是问自己,也是问星空。我想起曾经那双厚实的大手包裹着细嫩的小手,指着这凌霄,划出奇妙的天狼星、北斗星,用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不厌其烦地教我辨识星空。我觉察到眼底似有泪了,低叹一声,遥远的声音缥缈而听不大真切:“难过的时候45度仰望星空吧”我顺从地抬头,将一切心事藏在星星的温柔中。听说人死后会在天上看着,那么像父亲这般好的人都会变成星光吧,我这么想着。
我大概又一次改变了。因为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摆脱了“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桎梏,浑身轻松。正如文天祥所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也许我仍会在十几年后的梦中为父亲而泪湿枕巾,但清醒后必须擦干泪水努力拼搏。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怀念是永恒的,但沉浸在悲痛中其实没必要,死亡只是走出了时间。
我惊讶于自己的改变,但我更相信经过时间的打磨,改变与成长密不可分。我愿如美酒,越变越香醇。而父亲在天堂,为我的改变点亮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