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海浪仍在拍打。
我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茫然的看着泥滩上的招潮蟹。
眼前的泥潭毫无美感可言,湿漉漉的灰色泥沙日复一日的黯淡阴沉,咸腥的海风一股脑的灌进鼻子里。已是夏至,招潮蟹进入了繁殖期,开始愈来愈频繁地往来于海水与泥滩之间。然而这一过程绝不容易。退潮时的海水异常凶猛,恶狠狠地把“滔天”的浪头拍在招潮蟹的身上,极大的阻碍了稍弱小的蟹的进程——就像这只。
眼前的这只招潮蟹模样很凄惨,它不知是遭了什么灾祸,有一边的钳子掉了,才刚长出粉嫩的软肉,一副很是使不上劲儿的样子。它在重复似乎徒劳的举动——拼命往泥滩上爬,再被浪头带回海里。大约是发育不好的缘故,它比其他的蟹要瘦小得多,顶着一对孱弱的钳子显得格外滑稽。它趁着海浪退回去的间隙歪七扭八的瞎爬一通,不一会儿又被卷到水里。
何必呢。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移开了视线,看了看手上白的刺眼的成绩单。
今年一入夏,父母的公司似乎就出了很大的问题,他们不愿让我知道太多,因此总是语焉不详的含糊着。但父亲强颜欢笑的面孔和母亲眼角忧愁的鱼尾纹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我整日忧虑着这些事,于是在我的月考成绩上得到了充分的反映。碰巧又撞上了某英语考级结果下发——没通过。我不想让父母的担忧再添上一分,于是瞒着他们收起了成绩单。
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来势汹汹的打击,一时间无所适从,只能对着一群招潮蟹
发着同病相怜的呆——我的生活不就像这群小蟹么,天大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的拍打着我,泥滩上温暖的小窝还远在天边,身后的海浪却仍在不依不饶。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了,海风吹的我一哆嗦,回过神来才惊觉那只残缺的小蟹已经爬过来了。它虽然爬的缓慢而艰难,但颇有点勇往直前的意思。它收住了脚,竟然转过身来,有些耀武扬威的对着追不上来的海浪做了一个招潮的动作——我们明日再战。
它在半空中挥舞着那对大小不一的蟹钳,那条新钳莫名比下午时让人感觉强壮多了。
此时的太阳已经被海平面吞掉了半个,剩下的半个仍顽强的向四面八方折射出光辉来。这只招潮蟹在夕阳的余晖中熠熠生辉,我的心突然重重一跳。
其实没有人会战无不胜。每个人的“夏天”都会接踵而至,每个人都曾在烈日与巨浪劈头盖脸的打击下踽踽独行。“夏”是没有人能逃避的一层层磨砺。但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此么——在于不断翻山越岭,在于不断乘风破浪——而后脱胎换骨,更能撑起伤痕累累的双翼,顶着烈日搏击长空。
咬着牙征服一个又一个的“不可能”,待到山花烂漫,拨云见日,巍巍高山轰然倒塌,柳暗花明皆在眼前,才回过头去,得意的笑骂一声“我去你的”。
茫茫苦海,悬崖绝壁?我去你的。
我的脸上终于荡尽了终日不散的阴霾,把成绩单一股脑的塞回包里,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的海浪仍在拍打,一如奔腾不息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