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间老房子里,四周残破的墙壁上刻满岁月的痕迹,灰沉色中静立了一只木马。
这是一间没有人住的屋子,正中央摆着三柱烧没了的香,黑白的照片还可以隐约看到照片上人的笑脸。而木马,静置在一旁,上面凶狠的眼神仿佛看着这世界。我仿佛回到那木马喀吱喀吱响的时候。
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婆婆,在我的童年里那段关于她的记忆是晦暗的,她人很怪,极少说话,巫婆,我们都私底下叫她。听说有人看见过她家那木马,眼神犀利,怪吓人的,大人就骗小孩儿说她是什么鬼婆,专抓不听话的小孩这种老掉牙的故事。
某个秋日,我在小巷中和几个伙伴玩着球,球被踢着,一下子滚出老远,因为是我踢的,我也只好自己捡。就一路追着球,看它滚到一间屋子前,三、二、一,停。幸好没有滚进去。我抱起球,一抬头就傻了——巫婆的房子!来不及多想,抱起球我便冲出去,先走为妙,先走为妙,没惊动那巫婆就好。
“你——站住。”背后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似魔咒一般禁锢住我。木头一般回过头,我脑袋飞快的一转,马上卖乖:“阿,阿婆,我球掉了,不好意思啊……”我笑得都快比上哭了。
她死死地盯了我好一会——一个在秋阳下脸色极为难看,死死抱住球的小孩。一手扶着门,脸上的皱纹如沟壑一般,是在发呆?还是……更像是在回忆什么吧。“进来。”两个字好像把我摔进了地狱一般,我仍然在纠结自己犯了什么事,只是捡个球啊。拖着好像灌铅的腿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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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我不知所措。屋子很简单,一张桌子,一把长凳和一把小凳子,床上一床单薄的被子和一个不大的柜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木马。那木马本身眼睛就雕刻的凶狠,在秋阳下更是显得咄咄逼人,我都不敢看。
她看我盯着木马发呆,似是想到了什么,问:“你玩不玩?”我哪敢玩,茫然地摇摇头。
她不轻不重的推了一下那木马,它便发出了刺耳的咔吱咔吱声,老旧的身躯载着一些封尘的记忆还有一些秋日下明晃晃的时间。木马低吟着,好像讽刺着什么,讲着并不美好的故事。有一点阳光钻进窗上的厚玻璃,木马身上的木纹像是镀了层金。有那么一刻,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匹木马。
“我跟你说,这是我儿子小时候的木马,那会儿大概就你那么大,他也老踢球。”秋阳无力照来。“他现在可好呢,在外头当上厂长嘞!”深邃的眼中流露出了幸福,仿佛她就是她儿子。我只觉奇怪,不懂她什么心情,但隐约觉得她的世界一片苍白,孤独缠绕着她,一层又一层。至少,她很可怜。
她叙述者他儿子小时候的故事,我并不明白那是怎样一种的感情,她一直在笑着叙述,并不像我印象中那个可怕的人,我也无法理解她眼中那种叫寞落的情愫。只是木马,还是静静地望着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我只见过一面的人,直到多年后我进过那间岁月掩埋的屋子,才看到她黑白的相片和那只未动过的木马。
据说乡里人帮忙葬了她以后这边是一间空屋。木马却还在帮她等未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