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想过,她也是有过无限风光的。
她说她曾有过怎样一头油亮的黑发,最喜欢把它扎成两条大辫子,水蛇一样摇曳身姿。她说她曾有过怎样姣好的面容,芙蓉如面柳如眉,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她说她曾有怎样灵巧的双手,编的草辫又结实又好看……
她总是带着自豪的神情说起这些,一脸的沉醉,而我却是将信将疑。于是微笑地打住她:“得了,得了,你说过多少次了。”她有些不悦地瞪着我:“小丫头你还不信?当初我可是比你生得好看多呢!”
我暗暗想如果她的话是真的,那岁月这把杀猪刀就太狠了。我望着她稀疏的白发,凹陷的的眼窝,松松垮垮的脸上上爬满了皱纹,枯瘦的双手上布满了青筋。她迈着颤巍巍的小碎步挪向房间,戴上老花镜悠闲地看着报纸,偶尔艰难地从椅子上支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她的确已经老了。
“将萎的枯木又,又逢春……”她又开始唱潮剧,沙哑的声音像一曲二胡曲,诉说着对人生的无奈与陶醉。
“诶——丫头,这收音机怎么不唱了?”
我急忙跑出去,看她戴着老花镜仔细地端详眼前的收音机。
我按下播放键,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又响起。“瞧,你又不小心按到了吧。”“没有啊,我一直听来着。”她嘟囔几句,又继续动情地唱起来。
温柔的霞光在她脸上徜徉,满脸皱纹渐渐舒展开来,宛若花淀。她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竟也灿烂地发亮起来。尽管时间夺去了她的青春,毁了她的容颜,甚至使她再不能利索地活动,她却依旧有一颗不老的心。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一刻也不停地忙碌了。看戏、养花、读书、看报,她不愿在安寂中默默地老去。尽管头发稀疏零落再也不能挽成发髻,她却坚持每天仔细地梳头,用黑色的发夹认真别好。
她怀着一份如花的心情,优雅地与命运抗争。岁月沧桑凋零了她的容颜,而不屈与优雅却使她永葆青春。我看到了青春的不朽。
淡雅的紫色碎花衣裳,黑色的长裤,澄碧的玛瑙手镯,闪着光的素银耳环……夕照中那素朴的衣饰也被镀上了温暖的光辉,与夕阳相映成画。这该是我见过最好的图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