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飘飘的夜晚,八点半,上完自习课回家。
经过小区门口时,苍茫的眼线上突然闯入一抹红,格外热烈醒目,毫无保留地直进我的心窝。那是挂在树上的红灯笼,瞬间给这个单调的世界增添了亮色。
似乎我的童年也有这么灿烂活泼的红色……
“姥姥!红纸拿来啦!我……我要剪小兔人!”我踩着姥姥亲手缝制的虎头鞋,气喘吁吁地奔向那个脸上挂着花的老人。她戴着绕颈的老花镜,双眸被拉长,显得更加慈祥而亲切。脸上的皱褶携着绽放的嘴角,像一朵无比灿烂温暖的花儿——那是我的姥姥,是那个一看到我眼里就带着蜜的姥姥。
“那姥儿教你呀!来,坐腿上来。”
柔和的灯光下,清脆明快的剪纸声簌簌响起。姥姥灵巧的双手,总是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惊喜。
——可如今,我每天早晚奔波于三点一线,埋头于无尽题海,虽然跟姥姥同住一个屋檐下,对话的时间也少而又少,那谈得上其它呀?
我知道,岁月里,我丢失了很多珍贵的东西。
爬上嘴角的月牙儿瞬间又滞住了,回忆戛然而止。
回到家,姥姥一见着我就习惯性地端上我的夜宵,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憨憨地走向我。边唠叨着外面多冷多冷,我怎么穿这么少,边把我领口松垮挂着的围巾往我脖子里掖了又掖。
“姥姥,你还会剪小兔人吗?我突然想学。”我看着姥姥的眼睛说道
——我要重拾那丢失了的记忆。
眼前的这个老人却得了宝似的,先是愣了一秒,然后激动得要拍手,又在手要合上的瞬间拍拍脑门,用手在围裙上擦擦,便兴冲冲起身去寻纸。
我的兴致也来了,喝下姥姥早给我温好的茶,带着甜甜的嘴和甜甜的心
,开始跟着姥姥剪纸。
姥姥撸平了红纸,时不时地笑眯眯看着我。暖灯下,姥儿的笑仍似曾经那般,一下就抚平我的焦躁的心。她把椅子搬近我身旁,伸手覆上我的手,我的心瞬间跳漏了一拍,她深邃的纹路嵌在粗糙的掌中,却又那么温暖而真实,使我的心尖顿时又拥有了丢失许久的安全感。
姥姥的大手握着我的手,转动剪子,“唰唰”的剪纸声熟悉地响起,圆润畅滑的轮廓在指缝行云流水般浮现,细长的纸屑像火红的舞带,绕着指尖安静滑下——对,就是这种美妙的感觉!
我亦像儿时一样,从姥姥的侧怀中抬头看她。姥姥俯头看我,用鬓角轻轻贴上我的额头。她眯眯眼,左手稳稳地衬住红纸,用右手握着我的,在纸间穿行,嘴角翘起,稀淡的眉毛安静平和,在叠叠剪剪时不自禁地微抬。在自然落下的柔美的灯下,姥姥的神态格外安详,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更真实温馨。她翘起的嘴角微抿着,眸中的红纸上一会儿就活灵活现跃上了兔子长长的耳朵,细细的眼睛,那手法真是娴熟。“喏,这几圈要小,不然就大小眼了……唔,这儿也得细,宝儿看,这儿得润……”轻轻的吴侬软语灌进耳朵,似蜂蜜灌进心窝,稠稠的,甜甜的。腿上姥姥为我充的暖宝宝将温暖直涌心间。
那种心情不单单是幸福二字,那是拥有了一整片花田的满足,是徜徉在天地之间的自在,更是久别重逢,失而复得的感动与幸运。
满满一室的幸福,时光荏苒,光影重叠,我终于又找回了它。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姥姥,我会牵起你的手,一点一点,重拾我们所有的小幸福。
——因为:再小的幸福,只要重拾起,便是晴空万里,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