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里最多的是时间的痕迹。
老家的房子要拆了,五一妈妈同我们回去搬家。
汽车驶进一片旷野,远望青绿色的庄稼苗摇曳生姿,簌簌作响,鼻间满是禾苗的清香。几个佝偻的身影半隐在田间,宽边帽沿下,搭着旧毛巾。五月的阳光有些灼热,汗珠从古铜色的皮肤渗出来,在阳光下有些晃眼。这一幕多么熟悉!
车停在老屋前,“哐当”一声,推开有些锈迹的铁门,一条黑色的狗冲了出来,摇着尾巴“汪汪”直叫,是小黑!那纯黑的瞳孔里满是兴奋。我蹲下来,摸摸它顺滑的皮毛,都长这么大了,我感叹着。它用脑袋蹭蹭我的腿,舔舔我的手心,一如往常。
踏进门厅内,便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香味。这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了,是大麦茶的香味。小时候常常在外面玩得大汗淋漓,口渴难耐后才回家,桌上总会有一碗晾好的大麦茶,我捧着碗就“咕咚咕咚”喝下去。那极清凉的味道总能抚平内心的躁动,滋润我干渴的心,我对这香味便自然带了一份特殊的亲切。“嗒”门帘被掀开了,爷爷从里屋走出来,摇着蒲扇:“都来啦?把东西收拾收拾吧。”他虽是笑着,眼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落寞。
其实也没带走什么,只不过几本书,一些还能用的旧家电罢了。爷爷坐在藤椅上,出神地望着窗外,轻声说,“我不打算搬走了。”妈妈叫出声:
“爸,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爷爷还是笑着:“我舍不得,反正拆到我这儿还要个一两年,我就一直住着。”他声音低缓却透着坚决。屋里沉默,没有人开口,看着熟悉的家具,留下的都是往日的影子。
我禁受不住这样众目相对的冷寂,仓皇逃出了老屋。
围着墙根转了几圈,找到那个被杂草掩埋的狗洞,伸手拨了拨,没看到期盼中的雏菊花,我颓然坐在土地上。那是离家前洒下的种子,我也曾殷勤地每日来看,只是还没等到它开花,我就离开了家。如今来看,大概是没能存活下来吧。只有墙上的爬山虎,依然活泼,支起一只只耳朵,似乎在倾听晚风的声音。
此时,夕阳落山,田间的身影直起了背,他们扛着农具,谈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壮健的身躯背着余晖,在空旷的原野无边的庄稼前,只剩下暗淡的轮廓。
门口传来了声响,我转头,妈妈拎着几个包放到了车后座,脸上满是无奈。爷爷招呼我过去,他的背驮得厉害,却和这暮色融合在了一起。我坐上了车,妈妈拉着爷爷的手不停叮嘱着什么。车子发动,越驶越远,爷爷也留在了那片夕阳中,挥一挥衣袖,告别苍老的爷爷,作别熟悉的老屋。
爷爷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心在何处,家就在何处。爷爷的坚持,我们无法改变,任凭岁月变迁;也许,今后搬离了老屋,他的心还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