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只一碗沙茶面,便是人间的全部明亮。
食之明亮
并不是纯正的厦门本地人,可我自幼就喜爱吃沙茶面。最地道的面往往在小巷中神出鬼没,老板似乎富有神力,能记住每位顾客想添的每样食材,一字不差。纸碗中放五花八门的鸭血、肉燕、豆干之类,捞一捧金黄油亮的碱面,淋一勺浮着满满花生红油,却不显浓稠油腻的大骨高汤,制作沙茶面的过程虽简单入世,但仔细看看又像是门极致明亮的朴素艺术。细品一口,融融暖意渗透入肌肤与血液,将心底混沌的夜尽数明亮。
情之温
外婆深知我对沙茶面的情有独钟,便想方设法地做正宗沙茶面,让我在家中也能一享口福。众所周知,一碗好的沙茶面的灵魂便是汤头,制成沙茶汤并非易事,外婆又嫌店中的沙茶酱不尽干净,便决心自己钻研。于是,我常常能瞥见在氤氲着层层水雾的厨房中,外婆正把大骨汤、花生、沙茶等一整排调味品置于两个锅中分别熬煮,概是想试试哪种酱会更加美味。她每过一会儿就浅舀一勺酱尝尝鲜,时而微皱眉头呢喃着,时而舒展笑颜,满意地点点头,就又接着忙活。做完后,外婆都会端着面让我“品鉴品鉴”,
眼中的期待溢于言表。其实,外婆做的沙茶面远没有店中的可口,面不太有嚼劲,沙茶汤花生味儿太浓,但我吃起来,却有着别样的一番美好风味。也许,这就是亲情带来的明亮之处吧,瞧着外婆慈爱的笑容,我的嘴角总会情不自禁地咧开一个弧度。
乡之温
如今,街上卖沙茶面的“百年老店”可谓比比皆是,碱面能换成米线或米粉,佐料更加五彩斑斓,名字也变得颇为雅致,但不知怎么,总觉少些滋味。唇舌间萦绕的,永远只有在幽暗的小巷中,或在外婆的厨房中,那一抹明亮的温暖的沙茶味道。想来,那些出走闽南,漂泊至祖国各地甚至异国他乡去打拼的天涯游子们,在某一个忙忙碌碌完,又寒风刺骨,黑暗无际的冬夜,也会想捧一碗这热气腾腾的沙茶面吃个痛快,借此使他们的心明亮起来吧。大概,对于所有的闽南子女来说,沙茶面已不仅仅是一道美味,更是与斑驳年迈的红砖厝、软糯婉转的闽南话以及那些和蔼亲切的笑靥,那些故乡的一切相同的,最美好的记忆吧。沙茶面,也是明亮的。
汪曾祺曾言:“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一碗沙茶面,就在缠绵的烟火袅袅中,带给人间以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