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滋味,像酿酒,需封存、静候,待那一缕幽香沁润心田,越久,滋味越厚,越美好。
外婆爱那一棵很有年头的桂花树。临近中秋,开满树的繁香,一阵风过,花香争先恐后地弥漫在整个空气里。花香美好,我爱那浓郁的味道。外婆却在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摘满满的一筐,用来做桂花酿。
选最好的糯米,让清澈的河水洗涤它,浸润它,直到像一切珍贵的东西那样一尘不染,白净地泛光。在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厨房里,外婆系上围裙,洗净一双操劳的手,将磨碎的一点儿酒曲,均匀地拌在熟糯米中。一双筷子翩飞回旋,带动那米偏飞回旋,交织出一场美,一份期盼。这一切,耐心地时间都快发酵了。
撮金黄的桂花,扬手,散落在微醺的糯米上,纷纷扬扬,飞花像是赴一场使命,赴一个约定。
盖上盖子,裹一块儿印花的蓝布。外婆仔细地端起这时间的产物,轻快又安静地放在桂花树下,地面已铺一层碎
金,依然耀眼。处在树荫下,那桂花酒酿像受了庇护,安稳地呼吸着。
桂花酿不像花糕,不似清粥,不似外婆做的任何其他东西,它是一场等待,就好像要让期待发了酵,飘散出酒的醇香来。我曾几次三番地,蹑手蹑脚走近那树下的酒酿,毛躁地掀起那蓝布的一角——总被外婆慌忙地制止“我的祖宗,还没到时候呢!”
当时间流进酒酿里,当桂花不在繁茂,当等待化作芳香,也是揭开蓝布的时候了。屏息凝视,时间仿佛静止般——终于,醇厚的香混和内敛的花的气味,款款飘逝在空气里。一勺入口,浓的甜味,淡的酒香在唇齿间旋转,重叠出最值得的幸福。
这其实是外婆的“哲学”。等待的产物,往往比及时就触手可及的,所带来的感触深的多,久得能存在心里面。我如今离了外婆,可她永在的温存的爱,与故乡记忆一起,像酒酿一样,余味绵长,愈久,愈在时间长河的封存中,发酵出更厚重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