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的秋雨中,我走进小巷。
淅淅沥沥的丝缕似珠,絮絮着初冬的浅寒微凉;啪嗒一声,乌墨屋檐上的清流再次坠入丛生的野草边青石板上的凹痕。我不禁紧了紧衣领,呼出的暖流在眼前幻化为白蒙迷雾。倏然间,异乡的口音陌生地响起,回首却是无痕。淋湿的发丝紧贴在耳侧,抹一把微凉的雨水,碎落在泠泠的清音中。忽有香气钻入鼻中,浅淡的甜,就似我阔别多年的家乡的味道。不由加快了脚步,循着那若有若无的魂灵。
不觉已踏入了一扇破败的木门。漆痕剥落但整簇若新,轻轻的吱呀声引得屋中唯一的一位老人抬起了头。他清瘦的削面颊边点点鬓发发白,身板不高但姿态正直,像极了我逝世已久的外公。我上前问道:“请问这里……”“哦,这里是青团店。您是需要买青团吗?”沙哑的嗓音礼貌地答道。我点了点头。
哦。青团。好久不见了。
记得儿时每逢端阳,外公都带着我到老屋外采艾。歪歪斜斜的瓦砾边是成丛的艾草,每逢二月初春,它们从风中安家,恣肆生长。直到五月,它们才半人高,青绿的叶上长满雪白绒毛,俯身细闻,有缕缕清香飘逸在心中,偏苦但馥郁,有中医草特有的药香,令我百闻不厌。高大的外公会牵着我,粗糙修长的黝黑手指紧握圆滚滚的雪白小手,一点一点将艾叶装进筐里。矮矮的外婆在家中揉面
,用井水醒面,面团就会清甜起来,变得柔软而松弛。我与外公归家时,外婆便系着围裙迎出来,将我搂入她那带着淡淡馨香的怀中。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柔软的艾叶被放在水中,与面团一同。渐渐地,空气中艾叶的香气蒸腾开来,清水渐渐染上了淡淡的绿色,如同面团一样。那绿不深不浅,透着初春露珠与朝阳的气息。外婆与我等高,她熟练地舀起早已备好的白糖,均匀地洒在被捏成窝窝头状的青绿面团中。我则负责封口,如此简单的事我却做得如此笨拙,不是一会儿碰翻了白糖,就是将封好口的面团捏破了,引得外婆发出阵阵欢笑。待一个个圆滚滚的青团上了蒸笼,我便呼朋引伴,招徕顾客,常常是几家人都坐在八仙桌旁。随着蒸笼被掀开,蒸腾的不只是热气袅袅,还有艾香阵阵。晶莹的青团让人垂涎欲滴,孩子们哄闹着,大人们啧啧赞叹着,大家都浸润在这甜蜜的艾香之中了。
回过神来,我发现面前已有一盘青团。拿起一个咬下去,满口充盈的艾草香让我热泪盈眶。这买不到的味道,终生难忘。
艾草,青团,好久不见。
那些亲情的片段,那些传统的袅袅余韵,那些邻里乡情,好久不见了。
我好奇为何家乡会出现在这里,但我更希望,这青团能永远留在冷漠的现代都市中。
重新走进雨幕。
那袅袅艾香,让我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