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为巷子都是直的,曾经为路都是宽的。走进宽窄巷子,曾以为会在宽窄之间彷徨,谁曾想却被花鸟风月,迷住了双眼。
巷子两旁,有许多老手艺人,吹糖人的,画糖画的,剪纸的,写字的,静静地守着面前小小的摊位,并不多言,只是偶尔与身旁的同伴浅浅聊上几句。糖人用竹签穿着立在摊位上,透过阳光看,就像日暮西山时稀薄的云。糖画是琥珀色的,反射出细碎的光,仿佛在静静地流淌。到处是或行色匆匆,或悠闲散慢的旅人,从他们面前掠过,他们从不将头抬起一点,好像行人都只是用小铜锅将糖化开时升起的气泡。有的旅人,手中拿着一个糖人或一幅糖画,或大或小,或深或浅,却总引得师傅眯起眼睛看上一阵,也许,只是因为那反射出的微光太过熟悉,也许他们是在心中暗自比划着盛着糖浆的小勺,如何起承转合。
一家一家的铺子,大多卖冰粉、凉糕。最出色的是冰粉,一碗一碗,都是透明的粉浇上茶色的红糖汁,洒上酒酿、葡萄干、花生碎,还有剔去籽,切成小块的西瓜。一碗一碗叠着,溢彩流光。等出了宽窄巷子,出了成都,也有卖冰粉的。一尝,红糖汁不够稠,花生碎不够细,也说不出来差了什么,或许就是差了那么一点成都。
不乏有喧闹的戏楼,有的是表演川剧,有的是拍摄古装照片,站在门口,或四处穿梭的,都是穿着戏服、画着戏妆的女子。发间是金钏玉簪,身上是天青粉蓝,涂着豆蔻的指尖,腕上再配一只或水绿,或银白的镯子,面上的妆妥妥贴贴,好像微翘的眼线,只能配上半眯的凤眼。唯一有一点儿波澜的,就是眼中的春秋。朱唇轻启,便是《游园》《惊梦》
。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她们总是淡淡的漠然的。古人的身躯,怎承得起现世的风浪。有的行人径直掠过,有的行人停下拍两张照片,她们熟视无睹。只是会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幽幽地轻抚面庞,小心翼翼地猜测,胭脂水粉后的脸,是否依旧青春韶华。
也有帮人画像的,一把椅子,坐着一个女孩,穿着粉色格子的连衣裙,一个小板凳,画师坐在上面,刚好够到面前的画板。女孩的位置迎着阳光,她眯着眼,在阳光下,耳畔的发丝一清二楚,笑容却有些朦胧。阳光照在女孩身后长着爬山虎的墙上,照在椅子旁边磕破了一块的花盆上,照在墙缝中探着头的小草上,让人无端生出了几分倦意和温柔。一大群人围着画师和女孩,这个说这儿画得像,那个说那儿画得好。我挤进去一看,嗯,确实好,画上还有女孩身后的阳光。
巷子就要到头了,像牧童用尽全力吹响的笛音,在山野间慢慢地散了。再回头,是夕阳下做糖人糖画的老师傅慢悠悠地收拾铜锅铜勺,却收拾不了孩子们黏在糖人上的目光;是戏楼前的戏装女子最后一次抬眸,将一方丝帕收入袖中,是沉默的画师,背着画具,提着板凳,缓缓地走。忽然觉得,一条巷子,自有春秋。
宽到有一间不小的铺子,也会去仔细辨别出每一小块西瓜中的西瓜子,拿着高极的相机,也要去纠结镜头前的光;窄到只靠戏装扮相谋生,画眉深浅,还是一丝不苟,眼眸间,亦如故时风流,舞台宽阔,亦或前路曲折,都不忘初心,无论锦帽貂裘,还是素衣青衫,细辨眉眼,依稀间,还是那个归来的少年。
宽,则鲜衣怒马,窄,则花影满身;宽窄之间,花鸟风月,此生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