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奔波一日后归来的母亲手中是一个小塑料袋,袋子上布满了密密的雾气。“外公又给你做了煎饼哦。”母亲柔声呼唤道。这时,我准会雀跃着冲向母亲,捕捉着那一丝诱人香味的来源。
外公的煎饼,可以说是我童年记忆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层层叠叠的面饼泛着好看的金黄色,暗红的腊肠,浅褐色的虾仁和翠绿的葱花零碎地点缀其中,欢跃的色彩令人赏心悦目;咬上一口,面的咸味、腊肠的微甜和虾仁的鲜香便交织着在味蕾上绵延,令人回味无穷。对于童年时的我来说,那简直是无法抵挡的美味佳肴。而煎饼又是外公的乐趣之一,因此时不时便会打电话给母亲,让母亲给我带一些回去。每一次得到一袋煎饼,我都会像是第一次那般惊喜不已。
然而,除了煎饼,外公还有许多的兴趣。在记忆中,外公喜欢拿着小锤子敲敲捣捣——他能把废弃的木材用铁丝和钉子组装成一张结实的小板凳;他用废弃的日历纸皮和竹片为我做小扇子,他还用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黑纸皮和日历上吊着的流苏为我做过一顶漂亮的博士帽……。他还会画国画,能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公鸡。因此,在我心目中,外公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外公不再总是做手工,也很少画画。一次去外公家时,我嚷着要看外公画的公鸡。外公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我哪里会画公鸡呀?”这令我有些不高兴了
。外公丝毫没有生气,只是步履蹒跚地走进厨房,拿出了一个小钢碟。小钢碟上整齐地叠放着金黄色的煎饼,那熟悉的香气像是召唤着我一般,让我一下子把刚才的不高兴一股脑抛到脑后。外公和蔼地问我要不要吃煎饼,而后便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我吃,一边摆弄着他的药盒子。他把各色的药片一颗一颗地数着,分放到各色的药盒子里面去,又数出今天的药量,像是乐在其中。五颜六色的药丸竟仿佛化作了活泼的精灵,在药盒间舞蹈着。
后来,铁丝组装的小凳子逐渐旧了,锤子和锉刀全锈了,能吃上外公的煎饼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就算能吃上,那煎饼也越来越咸,我也不爱吃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弥漫着苏打水气味的白色病房里。他还是一副和蔼的样子,指着床头柜上一串黄橙橙的香蕉,笑吟吟地问我要不要吃。
外公走了。那顶博士帽早就被丢弃了,那把纸扇子不知藏去了哪里,大大的工具箱不再摆在原来的地方,只留下一个结实的小木凳。我拼命地在脑子里搜索关于外公的记忆,而那些片段竟是那么少,那么虚幻,仿佛从来不曾存在。那面的咸味,腊肠的微甜和虾仁的鲜香交织的美妙滋味,仿佛昨天还缠绕在舌尖,有似乎是无法触及地遥远。
“咔嚓”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劳累一日的母亲照常归来。只是母亲的手里不再有一个布满雾气的袋子,我再也吃不到外公的煎饼了。无论多么想念,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