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的阴雨,贴在玻璃上的窗花皱了,湿湿答答地垂下了花头。
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着一袭藏青色棉袍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灯下,执剪,轻捏红纸;转动,再转动,任由手中的红色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向下坠去,落地成花。
那个身影,常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将腰弯的很低很低,几乎掩没于桌面,沉浸在他剪纸的世界中。
他的书房,于我的童年来说是有趣的乐园。
每当我轻唤一声,他总会从成堆的红纸中抬起头,眯缝着双眼;深色窗帘透出的星星点点的阳光,洒在银丝上,闪闪发光,溅到他手中红纸上,那些美丽的图案仿佛活了一般,熠熠生辉。
剪出一个个鲜活的图案后,他递给扒着木桌踮着脚好奇向上张望的我。不一会儿,那厚厚的镜片又向下低去,一头银丝又埋没在满桌红纸中;他棉袍上的红纸丝屑摇摇晃晃,时不时从身上飘到地上。
懵懵懂懂的年纪,虽不太识得那些图案的意蕴,却依旧被它的风采所吸引。
长大一些后,他的书房便是我学习的殿堂。
老人的书房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柜,里面一本本名著中夹着成百上千张他剪出的人物图像。
他常翻开书页,指着剪好的图案,给我讲述它们
背后的故事。贪玩的我不愿听,有时想挣脱那双宽厚结实的大手,却又被剪纸拖住了脚步。那如游丝一般的纸花勾勒出的一个个人物轮廓,便成为我关于书柜中那一本本名著最温情美好的记忆。
他的手,粗糙而布满老茧,沙沙地摩挲泛黄的书页;阳光入窗,将他满头银丝照得晶晶亮,那光芒,映染着书架,辉煌了整个书房。
现在,因学习任务和压力日益增加,我与剪纸相距越来越远。他送给我的那把剪刀已有些生锈,那些红纸卷也有些掉色。
过年时,腿脚不便的老人又坐在书房里,如同一位重上战场的老兵。灯下,那双厚实粗糙的手又拿起了剪刀,转动起红纸,动作虽不再那么灵活利索,但剪出的图案仍然惟妙惟肖。看着我们将作品贴在窗玻璃上,他脸上露出孩童般恬静满足的微笑。
阳光透过窗花空隙,那个藏青色棉袍充满着匠人风采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我拿起剪刀,磨去上面的锈迹,轻启红纸,折,剪,翻,转,一幅栩栩如生的窗花出现在手中。我将玻璃上的旧作仔细拭去,将新作小心粘上,眼前的窗花又立体鲜活起来。
“何当共剪西窗烛”,这流传千年的剪纸艺术不会失去她的风采,我们得将她不断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