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马洛船上,父亲母亲仍是忐忑不安,生怕一转身就又看见于勒出现在一边。女婿虽然有些疑惑,但在二姐一句轻飘飘的“大概是晕船吧”中便老实的不再深想。
可是有时候你越怕什么,它就越来什么。只见年老的水手提着一桶新鲜的牡蛎从船舱中爬到甲板上,有些气喘,那“嗬嗬”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把他的肺刨开了个孔洞,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沉重的负担一般,那人抬起那苍老的有些恐怖的手,虚握成拳放在嘴前重重咳嗽两声,消瘦的身体也随之猛地颤了颤。父亲听到这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又毫不留情地撇过头,但脸色忽青忽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脚底下忍不住往女婿的方向移了几步。母亲察觉到后,眼皮一掀,悄悄抬起手,狠狠地掐了父亲一把,惹来父亲的一句低声的咒骂,随后又被母亲显得狰狞的面孔吓回去了一半,但这声丝毫不高贵的咒骂在充满上流社会气息的轮船上格格不入,
反而还突兀到了极点。女婿诧异地望了父亲一眼,父亲这回却没有在意女婿的眼神,他侧了侧身子,眼睛心虚地瞄向于勒的方向,然后便一步跨到母亲身后,背过身去,不再看那边。我听到母亲低低的抽气声,一看,果然,于勒叔叔正望向我们这边,他抬起脚,张开嘴,好像要过来说些什么,但当他看到父亲的视而不见,母亲的惊恐愤恨,又收回了他的一切动作,我是那么清晰地看到了他原本浑浊的眼中闪现出如此耀眼的光芒,随之又暗淡下去,整个人摇摇欲坠地,仿佛在一个瞬间又苍老了十几岁。母亲抖着手拉住我,仓皇地把我使劲拽走,我忍不住扭头看去,那沧桑的水手惊讶地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最后蠕动那干裂的青紫色嘴唇无声地吐出一个词,我知道,那是,谢谢。
他转身,拖曳着那装满牡蛎的破旧铁桶,坐到了一个角落继续做他的生意去了。
我们后来再没有见过我的叔叔于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