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以前的人生,过得平顺安稳。没有许多的磕磕绊绊,亦未感到过所谓绝望。因为每当我对那未知的未来感到迷茫无措时,便有人有意或无意地点起一盏明灯。回首来时路,已是一片灯火辉煌。
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刚刚换上了白炽灯泡。左邻右舍输电的线头都被锁在水泥墙上的铁皮箱里,动不动就跳闸,然后这一块的居民点霎时归于黑洞洞的沉寂。嘈杂的脚步声、咒骂声不绝于耳,焦头烂额的家人无暇顾及脊背僵直因恐惧而噤声的我。常常是一双枯槁的手抱起我,一边轻摇着低声安慰,一边从沾满油渍的红木橱里拿出一盏煤油灯点起。昏黄的灯光古老而安详,小小的浮尘散落在光晕中,璀璨如星。我一双紧锁的眉目,霎时清明了。祖母额上跳脱出来的几根特别灰白的眉毛上星光点点,褶皱很深的面庞似乎要比平时柔和许多,迎着光,她就那样不知是对着我还是对着灯,一脸笑意。世界静谧无声。
祖母去世后,我也长大了。那无数个煤油灯点亮的夜晚成了我愿以生命裹挟珍藏的油画,伴我走过许多凄风冷雨的寒夜,每每忆及,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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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一般明艳的光彩。好像在黑暗中只要我再咬牙坚持一会儿,就会有人再抱起我给我希望与安慰。
长大后去远方旅行,周遭充满了美丽的事物,每一处风景都有不同的光彩,我每一样都爱,都想拍照留念。母亲常带我去一些大大小小的画展,我也总是拿着相机,跑遍每个角落,生怕错过一份我可能遇见的美丽。
我气喘吁吁地转过一大圈后,只见母亲还定定地站在同一幅画前,凝视。她的眼神很不同于往日,清澈中慢慢闪现青春俏皮活泼的光彩,偶尔,还有柔软、迷蒙、梦一般的轻纱。我不由得站住了,凝视那幅《海边的渔夫》。慢慢地,画中的线条仿佛活起来了,那个帽子歪在一边,双手抄着口袋,面孔模糊不清的小子竟给我一种很原始、很纯真的感动。母亲说:“美是要慢慢凝视的,心怀虔诚,它才会走进你心里去。”那一刻,我懵懂的心亮了。
十五岁以后的日月,就是我要学会独自面对的未来。我生命中的点灯人,已将我引到一条敞亮的大道上来。我所要做的,就是携着感恩与希望走下去,在黑夜穿行时,看到最灿烂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