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不用再去上学了。我们兄弟俩算是解脱了。不用再去看老师的眼色,不用再去担心老师讲的东西不会被老师提问时,所有的那些尴尬、无奈。
“真是个大米包子!”走在爷爷奶奶家会有叔叔、姑姑说。
“完蛋货!”
“回家钻牛腚吧!”
旁人的冷眼冷雨更不用说了。
我们小弟俩就喜欢干体力活,捡拾牛粪、马粪。牛粪成饼状摊在地上。马粪成小蛋糕状散落在地面。牛粪、马粪无所谓好坏,能够见到就是不错了。光是自己拐着筐,拿着爸爸给做的铁锹,去寻找牛粪、马粪,那要看运气的好坏。怎么样能捡到很多的粪呢?那就坐在牛车的后面,边坐着车,边观察有无牛粪马粪,遇到了就快速下车去用铁锹铲起来,装到自己的粪筐里。
大冬天,天很冷,我的小脚趾都被冻肿了。一到夏天,天气转暖总是痒痒的。
开春种地,地里要施肥。我的爸爸把自家墙角的粪坑里的牛粪、马粪翻出来,足足有一米多高。姑姑在旁边都感到惊讶。“真没少捡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观念钳制着农村人的思维,我们的努力换不回更多的表扬,至多印证了“真是钻牛腚的货”。
1978年秋季,我和大弟二次去到内心里非常不愿意去的地方四十里小学。我和大弟是双胞胎,当时长得比较像,回头率高。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有一次,在路过铁炉村的时候,有对叫公哑巴、母哑巴夫妻家的大儿子,从自家门口跑出来,拦住我们兄弟俩,仔细看着我们,不让我们走。附近的村民看了直笑。我和兄弟胆小,不敢反抗。小孩的父亲公哑巴呵斥自己的孩子,不要惹事。我们才离开,前往四十里小学。
来到了四十里小学,我们照样是啥也不懂。有个叫管庆华的女同学,还有她的哥哥,很是关照我们,帮我们,告诉我们怎么去做。那个时候,我虽然小,但是也能感受到人性的不同。有的人家的孩子特别坏,坏到骨髓里了,可以说是十恶不赦的程度。有的人家的孩子特别有爱心。她的爱心让我多年后,还思忆着这个女孩。有的人家的孩子比较冷漠,与己无关,高高挂起。
我重读的第一个老师叫李志梅。瘦高挑的个子,站在讲台,玉树临风。脸是瓜子形的,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两个鼻孔翕张。李志梅老师喜欢用右手揉自己的鼻子,眼睛直视前面,若有所思。她是很美的,陶醉着我的心。
李老师上课前,做板书,画一捆捆小木棍,画得可像了。我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琢磨着“画得可真像啊”。李老师的课,我能听懂。我在四十里小学找到了感觉。
但是有时候,自己的反应不是很快,对于李老师讲的东西理解不透。赶上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李老师就把我们留下来,逼着我们把知识搞懂、搞会。我曾经给李老师“留堂”过,内心极不好受,一是东西不会心里着急,二是担心在同学面前又留下不好的名号。这样,同班同学的妈妈们在生产队里干活就会议论起我们,“宝香的两个孩子学习不行。”妈妈听了该会多伤心啊。
在四十里小学读书,我心有两个阴影。一是自己的年龄大,二是担心老师教的东西自己不会,总是诚惶诚恐的。在农村低层,中国社会最愚昧、最自私的地域,人伤害人,那是秒杀的事,所以我也是受害者,但不是恶劣品质的传递者。我妈妈不是这样的人。